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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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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洋笑,「整件事分三個階段,第一階段當然喪盡自尊,痛不欲生,聽到曾國峰三個字都會跳起來。第二階段故作忘卻狀,避而不提傷心事,可是內心隱隱作痛。到了最後階段,曾國峰與陳大文及宋家明王玉寶一樣,不過是個名字,一點兒特別意義都沒有矣。」 時珍點頭,「遺忘是人類保護自身的最佳本能。」 之洋感慨,「再回頭看,也不明白當年怎麼可能造成那麼大的擾攘與那麼深的創傷。」 「真不值得阿。」 「奇是奇在事後都會這麼想。」 「那一定是不值得。」 「也不是,當時我們也有過開心的時間。」 時珍笑歎,「可見曾國峰對你真是一點兒意義都沒有了,你已如此心平氣和。」 「他現在應很開心囉,以前老是覺得我屬心腹大患。」 時珍反問:「你在乎他幸福與否嗎?」 之洋答:「不,我絲毫不關心,因為每個人的結局都咎由自取。」 那朝之洋仔細打扮過了才出門,她到政府辦的求職處去應徵新工作。 服務員在電腦上讀到她的履歷大喜過望,「林小姐,起碼有三間以上的機構希望獲得你這樣的人才。」 之洋欠欠身,「我太幸運了。」 「林小姐你何故缺席一年?」 之洋本想說她病了,可是科學如此發達,已沒有長年累月生病的人,要不迅速治癒,要不壽終正寢。 故之洋微笑說:「我去了遊歷,讀千本書行萬里路嘛。」 服務員點頭,「不過林小姐要加油了。」 「是,我懂得。」 服務員立刻聯絡那三間公司的人事部,其實不過是資料與資料核對,也就是從前的所謂面試。 注視熒幕半晌,服務員抬起頭來笑,「宇宙公司問你幾時可以上班。」 「今天。」 服務員自打印機取出彼方資料交予之洋,「林小姐,你可到休息室去參考資料。」 之洋走到休息室,感慨萬千,生活總得繼續下去。她翻閱資料,認為薪酬與福利條件都還算不差,宇宙公司十分體貼,附著一張同職級雇員名單。 之洋不過略為過目,卻看到曾國峰三字。 他轉了工嗎? 沒聽他說起。 不過他倆已有一年多沒說過話,她不會知道他的事,沒想到此刻會在同一間公司辦事,尷尬?誰在乎,好的工作難找,誰會為他犧牲一份優差。 之洋在文件上簽好名字,交返服務員。 辦妥手續,即可上班。 「林小姐,下午或明早去均可。」 之洋決定下午就上班,事情這麼順利,真是罕見。 吃過午餐,走近宇宙機構,之洋感到自己技藝生銹,也許上司給她的工作限額需超時完成。 她走進狹窄的私人辦公室,坐在電腦熒幕面前,按下鍵鈕,向上司報到。 之洋忽然覺得自己有用,精神跟著提上來。 她上司叫譚小康,女性,二十九歲,語氣十分爽朗,歡迎她加人大家庭後,隨即打鐵趁熱,吩咐她做一連串急需處理的工作, 之洋暗暗心驚,幸虧到最後,上司注明:請于本周內完成上述工作量。 之洋籲出一口氣,這一年來她耽于逸樂,生怕跟不上社會節奏,現在要加快腳步。 那日她一直留在公司裡,先把頭緒整理出來,然後再處理細節。 之洋的工作與投資有關,她專責研究亞洲國家股票走勢,將之分析、歸類,然後把資料輸給公司其他部門,特別是投資經理們,好讓他們忠告顧客。 她一直做到下班時分,才醒覺還沒有知會時珍。 時珍有點生氣,「我擔心了整整八個小時,以為你失蹤了。」 「不,我找回了自己。」 「你有迷失過嗎,」時珍訕笑,「你言重了,新工作如何?」 「中下級,有晉升機會,慢慢來啦,我需要精神寄託及生活費用。」 之洋沒有告訴時珍,曾國峰也在同一機構,小事,不足掛齒。 況且,一間公司有數百員工,十年也碰不到一次。 之洋錯了,那日她做到晚上十點半才離開,電梯下降到三十八樓之際,門一打開,進來一個人,就是曾國峰,事情就是那麼湊巧。 電梯只有他們兩個人,不得不打招呼。 曾國峰問:「訪友?」 之洋含糊其詞。 曾國峰忽然說:「我同……已經分開。」 聲音很低,之洋聽不清名字,幸好她不感興趣,她心中正在盤算,明早七時許她就應該回到公司。 「之洋——」 電梯到了樓下,之洋如釋重負,匆匆說再見,頭也不回走出大廈,順手召一部計程車回家。 哪裡還有時間給過去的人,過去的事。 到了家,一邊與時珍交談一邊做三文治吃。 「下班才知道自己有多累,精力大不如前。」 「不見得衰退得那麼快,今日你太緊張。」 「對,時珍,有無教授消息?」 「沒有,我只得聽天由命。」 「恐怕要等到週末才能來陪你了。」 掛了線,之洋匆匆上床休息,撥好兩架鬧鐘,以便翌日一早叫醒她。 朦朧間她也惦念教授下落。 忽然聽得電話錄音:「之洋,我是國峰,之洋?」 之洋哪裡起得來,她倦極入睡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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