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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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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幼嬰 朱方是一個職業女性,已婚,對三年的婚姻生活相當滿意,丈夫余芒現時在紐約公幹,他過去已有三個月。 婚後一年,朱方已經想要一個孩子,但頗有躊躇。 幼嬰誠能為家庭帶來無限歡樂,但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,卻要獨自面對生老病死,悲歡離合。 很不公平的待遇,所以朱方考慮良久。 合格的父母是很少的。 朱方自問工作甚忙,脾氣很急,經濟才剛剛起步,種種原因加在一起,遲遲未有決定。 終於在去年才下定決心,排除萬難,想要添多一名家庭成員,試了好幾個月,音訊全無。 趁餘芒出差的空檔,她跑去看婦科醫生。 醫學檢查往往繁複而痛苦,經過掃描、愛克斯光、驗血,醫生同朱方說,她患二級不育症。 可以用手術彌補,不一定成功,但仍有希望。 朱方一聽,立刻把這件事擱下。 哪來的時間! 她同餘芒還年輕得很,奮鬥之路既漫長又曲折,哪裡抽得出三兩年的光陰來養孩子。 公司裡有位同事不過放了三個禮拜大假,回來一肴,寫字臺都被手下坐去了。 誇張?嘿,你不賣命,自有人作大贈送。 朱方才不敢輕舉妄動,她尚無資格犧牲這三年時間來生寶寶,萬一有了孩子,卻丟了職業,屆時,她吃什麼,寶寶吃什麼? 情緒卻還是低落了。 不想養孩子是一件事,讓醫生面對面告訴你不能生孩子又是另外一件事。 餘芒又不在身旁,朱方覺得有一絲寂寞。 從前,她一向不大注意嬰兒,最近,她看見婦女雙臂中抱著一團物體,便會特意趨向前去研究。 根普通的小毛頭都使朱方心動。 真可愛,小小一個人兒,面孔還沒有巴掌大,短短手臂與粗粗腿,隨意舞動,一不高興,立刻就哭。 有一名幼嬰在家,大抵什麼都不用效,廿四小時單服侍他的哭與哭,饑或飽。 世界只剩下母子倆。 但是,生活怎麼辦呢。 要朱方降級生活,萬萬不能。 她是一個不可藥救的小布爾喬亞,牛仔褲都要穿名牌,兩夫妻無端會跑去吃香檳燭光晚餐。 她從來沒有為誰犧牲過,想像中那是一件艱苦可怕的事。 再過幾年吧。 說是這樣說,面孔上偶而會露出寂寥之意,細心的人看得出來。 她的同事陳傑便是一個細心人。 「喜歡孩子?」陳傑笑笑,「星期日上午十一時去乘搭地下鐵路,保證你三個月內見到衣衫襤樓的頑皮兒童都想踢他們一腳,想到那些便是本市將來的主人翁,真覺得沒有希望。」 朱方白她一眼!「不要看不起窮人。」 「別把罪名加我身上,我不是勢利小人,有時乘船出海,遇到暴發戶那些沒有禮貌的小孩,我照樣瞪著他們。」 陳傑不喜歡孩子。 「也不,」她自白:「我喜歡那種胖胖蠢蠢,整日不哭的嬰兒。」 廢話,誰不喜歡。 在長途電話裡,朱方同餘芒說:「還有多久才回家來?」 「再過一兩個月即可返家鄉。」 「家裡沒有你不像一個家了。」 「我在這邊亦深感寂寞。」 「早知上個月過來看你。」 「小別數月唯一的好處有二,一是發覺餘芒的生命中如果沒有朱方就慘不堪言。」 朱方笑,「咦,二呢?」 「二是今日老闆傳話過來,我升了級。」 「恭喜恭喜。」朱方代他高興。 這個喜訊結束了他們當天的談話。 第二天,朱方下班回家,她平常來搭的一輛雙數電梯壞了,正在修理,她改乘旁邊那架單號電梯。 在七樓出來,走上一層。 本來走下」層比較輕鬆,但是有一位老人家同她說:「朱方,人望高處,水往低流,當然是往上走。」 朱方也覺得走下坡這個預意不好,於是努力往上爬。 要是這一次她往下走便不會遇上這件奇事。 朱方走到七與八樓之間,聽見輕輕聲響。 她一征,停住腳步,什麼東西,貓,老鼠? 她最怕有壞人躲匿在某處,伺機而動。 朱方警惕地四處張望。 只見樓梯角落有一個布包。 朱方瞪著它,它蠕動一下,忽然有哭聲傳出來,輕輕的,細小的,軟弱的人類哭聲。 噯呀。 朱方大驚失色,是棄嬰。 她連忙走過去蹲下,伸手輕輕解開布包,可真不出所料,她看見一張細小紅嫩的面孔!果然是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幼嬰,被人遺棄在梯間。 誰,誰這麼無良。 朱方憤慨,脆弱的小生命原本應該受到最大的呵護,如今被人丟棄梯間,一隻野貓便要可使他萬劫不復有。 朱方一時激動,流下淚來。 她輕輕抱起嬰兒,端在懷中。 若不是電梯壞了,再過半日無人發覺,餓也餓死他。 現在應該怎麼辦? 朱方手足無措。 小嬰微微蠕動小身體,使朱方抱得他緊緊地。 朱方哄著地,「乖,乖。」 她連忙抱著小嬰乘電梯落到管理處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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