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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


  她打個呵欠。「這些話好不悶人,十五歲那年,我媽已經對我說過了。」

  「聽不入耳?」

  「我嫌人時,人亦嫌我。」她說。

  「你若慢慢找,總有機會。」

  「平日為口奔馳,誰還有這種興致?」

  我沉吟。

  「說來說去,是勸我離開姓楚的?」

  「你是明白人。」

  「我真不明白,你怎麼會有空理這種事。」

  我按熄香煙。「我也奇怪,昨夜作夢,夢見故人,我才明白過來。」

  曼露問:「她像你初戀的女朋友?」

  「是。」真聰明。

  「多少年前的事了?」

  「當我心還柔軟的時候,足有兩百年。」

  曼露並沒有笑,她臉上現出一絲痛苦的表情。

  「怎麼?也觸動你的回憶?」我問。

  「誰沒有回憶?」

  「我決定幫她一個忙。」

  曼露扭動腰肢,走到窗前。「告訴她,那個姓楚的並不是什麼好人,她對付不了他。」

  「人家也走了兩、三年。」

  「不見得我一走,他便會回到她的身邊。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他不肯?」我說。「你死纏著他。」

  曼露冷笑。「我纏他?」

  我又說錯了話。「對不起對不起,他纏你,好了吧?」

  「反正與你無關。」

  我一點辦法都沒有,看著她白瞪眼。

  曼露「噗哧」一聲笑出來。

  她並沒有即刻站起來走,慢慢的喝著咖啡。

  這個下午天氣很好!撞球室內三三兩兩的學生正在悠閒地玩球,有一絲陽光照進來,整個球室顯得溫柔了。

  曼露問:「你又是如何做起球室老闆來的?」

  「沒讀過什麼書,又有點小積蓄,隨便做些小生意。」

  「老闆當年名震撞球室,誰不知道?何必謙虛?」

  我不動聲色。「那時你還沒有出世。」

  她唏噓。「我也不小了。」

  「到底還似一枝花般。」我是由衷的。

  「是嗎?」她也笑。

  「你呢,誰教你這一手球藝?」

  「家父。」她說。「自小跟著他出出入入撞球室,每天與人賭兩局,贏到錢拿去喝酒,他很少輸。」

  「你也很能幹。」我說。「得乃父真傳。」

  「老闆過獎了。」她說。「哪及你一半。」

  「真的,」我說。「我要是玩,一定敗在你手中。」

  「開頭還不承認會打球呢。」她取笑我。

  我訕訕地。

  「要不要賭一局?」她問。

  「賭什麼?」我一怔。「我是小本經營,哪賭得起?」

  她不悅。「老闆也太小心了,什麼事都有言在先,不一定要賭錢,是不是?」

  「那賭什麼?」

  她雙眸凝視我。「如果我輸了,以後不在這地頭出沒,將姓楚的交還給你,如果我贏了,你不得再嚕蘇我,要任我在這裡設局。」

  我輕笑。「這簡直是踢館!」

  「正是。」

  「為什麼把事情鬧大?」我希望尚有挽回。

  她說:「這是你救你那寶貝小女孩的一次好機會。」

  曼露說得對,真好,這是一次好機會。

  我喃喃說:「我好幾年沒碰到球杆了。」

  「寶刀未老。」曼露說。

  我不禁技癢,取起球杆,在桌邊作勢射球。

  曼露喝一聲采。「好!龍行虎步,果然有氣勢。」

  我轉頭笑。「你這小妞,一張嘴恁地討人歡喜。」

  她也眨眨眼笑。「如何?」

  「下個月一號晚上七點,你到我這裡來。」我說。

  她一怔,隨即得意地點點頭,臉上發出神氣的光彩走了。

  我要趕緊練起來才行。說句不好聽的話,曼露在明,我在暗,我對她的實力有兩、三分瞭解,而她對我,卻靠猜測。

  不過話得說回來講,她輸給我伍嶽不打緊,相反地我如果輸了給她,以後就不必混了。所以我也不能小窺她。

  當夜我便作了許多夢,夢見多年前的小女孩,因為家中窮困,所以不得不遠嫁異邦……那雙眼睛,真的跟小玲長得一模一樣,可憐無助的看著我,彷佛盼望我救助她,但是那時候我沒有能力。

  現在我有能力了。

  我一定要幫助她,令她快樂。一定!

  忽然之間,我把過去與目前混在一起而談,只為盡自己一點心意。

  我開始天天操球,夜夜玩至十二點。

  生疏了,真的生疏許多,與從前打遍大江南北是不能比,希望真如曼露所說:寶刀未老。

  這場比賽的賭注是姓楚的小子。

  真沒想到會為一個陌生的人操這樣的心。

  曼露上來的時候不時諷刺揶揄我:「怎麼了?在練球?也太謙虛了,何必呢,一舉手就可把我擊敗,對付我們這種小不點,不用費勁。」

  我只裝聽不到。

  在她眼中,無異我是偏心的,偏給小玲,沒有偏給她。

  她把話說得很明:「依我看做人做弱者好得多,自有人為你出頭、為你爭。老闆,我說得對不對?」

  自然沒有人會幫她,誰會為虎添翼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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