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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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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媽說:「她又搬回亞歷山大三世旅館,真有辦法,一千多法郎一天的租金呢。」 「有老闆替她付,怕什麼?」 「總有一天年老色衰,是不是?」 「到了那天再說,她們都這樣。」 我不響。 姑媽補一句:「前年的紅發妮可還不是一樣,還有碧眼兒羅美,選過法國小姐的依莎貝,都同一下場。不過這一行少個東方女就是了。」 莉莉很吃香的。 不久她回到我們的賭場輪盤邊,穿戴得更豪華,簡直像個公主,頭髮完全束上去,一輪鑽石皇冠,益發襯得她目如點漆、唇如櫻桃。她自稱清朝最後的公主。 在蒙地卡羅的賭場裡,你隨時可以找到一打伯爵、六個女大公、七個公主,和三個過氣皇后。 大千世界花花綠綠,騙局中的騙局,賭錢以外再賭前途與青春。 管它是哪一國的公主,只要它的美貌存在一天,她就有辦法混下去。 我常常開玩笑地叫她「殿下」,她往往朝我擠眉弄眼,拋下大量小費。 她又在押二十五號了。 各式各樣的男人站在她身邊將厚厚的籌碼遞給她。 我不知道整件事是悲是喜,看得多也麻木了。 姑媽說得對,有些人天生下來是賭徒。 莉莉是其中最佼佼者之一。 我可應付不了這麼千變萬化,肯冒險、肯投機的女子,漸漸心情平靜下來。 姑媽含深意的說:「好的對象,自然在大學裡找,吃得苦、有宗旨、有耐力的女子,就是好女子。」 「開賭場的算不算好女子?」我笑問。 「你這猴頭,找便宜找到我身上來了。」 暑假過後,我決定回家,這也是我在裡維拉做最後一次暑期工。 我問:「姑媽,你是怎麼開起賭場來的,是不是也有一段故事?」 「誰沒有幾段故事?」 「說與我聽。」 「陳年舊話,不提也罷。」 「我回去問爸爸媽媽。」 「他們也不會說。」 我只好笑。 那日我在酒吧喝酒。年年的天氣都這麼暢意,藍天白雲,無懈可擊,年年都有美女穿看最流行的華服在我身邊經過「嗨。」 我抬頭,是莉莉,但我的感覺與去年那次見她已經不同。 她也已經失去去年那種活潑,到底是栽過筋斗來。 她坐在我身邊。 「去年發生的事太多了。」她說。 我說:「誠然,你的生活是多彩多姿的。」 她笑一笑,妝下的臉仍然美麗。 「又要動身到別處去?」我問她。 她點點頭。 「什麼地方?」「巴黎。」她仰起頭。「你會贏?」 「三弟,世上有必贏的賭局嗎?」她笑。」你太天真了。」 「為何要混下去?「她把手搭在我肩膀上,不語。這時侯有一個肮髒落魄的中年女人挨看走進酒吧,用舌頭舔她那皴摺乾燥的嘴唇。」賞杯酒喝,老闆,賞杯酒喝。「我連忙斟上一杯伏特加加冰,姑媽是不吝嗇的。她嗒嗒聲一口喝盡,連聲說謝,我再給她一杯。她說:「好心的年輕人,你會有好的報應。」 她的衣服破舊,身材肥腫,但看得出輪廓還是漂亮的。 喝完酒她離去。 莉莉說:「看到沒有?將來我就是她。」 我心一緊張。「別亂說。」 「真的。」莉莉黯然。「我不是不知道的,但是沒法子,我回不了頭。」 我長長歎口氣。 「三弟,我要走了。」 「祝福。」 「謝謝你三弟。」 「有什麼事,回來這裡。」 她笑笑。「再見。」 「再見。」 她登上一輛黑色的賓士車離去。 我黯然。 她恐怕永遠不會回來了。而我也不會知道她的結局如何。我們只是萍水相逢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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