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絕對是個夢 | 上頁 下頁


  孫毓川欠欠身,「幸會。」

  程真再接再勵,「好走,不送。」

  沒想到孫毓川忽然沉不住氣,轉過頭來說:「程小姐,君子訥于言。」

  程真哪會放過他,她就是要他出口,於是馬上給他接一句,「是呀,巧言令色鮮矣仁。」

  孫毓川只得不發一言離去。

  他的車子駛走好一會兒,程真還在發呆。

  洋婦經紀問:「董太太,我們也該走了吧?」

  程真歎口氣,「你打電話問孫太太要不要這房子,她不要,我才要。」

  洋婦一時搞不清這幹華人葫蘆裡賣什麼藥,瞠目問:「董太太,你可是一定要?」

  「我非要不可,否則訂洋作廢,可是這樣?」

  「是是是。」

  「放心好了。」

  程真並沒有即時返家,她到圖書館找資料,一坐就整個下午。

  真好,夫妻二人各有各興趣,誰都不愁寂寞無聊。

  黃昏程真在路旁咖啡座吃冰淇淋,正覺享受,手提電話響,「董太太,那位孫太太說多謝你關照,房子她不要了。」

  程真連忙說:「那我買,你告訴業主我們已經成交。」

  「是,謝謝董太太。」

  冰淇淋慢慢融化。

  對家人那麼縱容也真罕見,叫他出來交涉,他就出頭說話。

  換了是倨傲的董昕,哪裡肯為婦孺作傳聲筒。

  程真歎口氣。

  她駕車回家,經過海灘路,順便去看董昕的地盤,只見夕陽西下,金光萬丈正打在中英並用的招牌上:董曾建築公司。

  可是身為董太太的程真卻不覺得與有榮焉。

  一個人總要能夠兼顧家庭及生活情趣,一份工作就令他筋疲力盡,即還不算好漢,一副小船不可重載的樣子,忙得惶惶然不可終日,令程真覺得可笑。

  事業一得意,先在家人面前作威風八面狀……程真發覺她對董昕非常不滿。

  她沒想到董昕在家等她。

  他在收拾行李。

  程真不怒反喜,「出門?」能走開她就如釋重負。

  「快收拾幾件衣服,我們到多倫多去吃飯。」

  「吃飯要到那麼遠?」

  「有得吃,撒哈拉也要去。」

  「你有沒有想過做人有時毋須吃得那麼好,吃得那麼飽?」

  「你懂什麼,就快打饑荒了。」

  「祝你順風。」

  「喂,人家指明請董昕先生夫人,你一日在位,一日要盡責。」

  「這話裡可有威脅成分?」

  董昕當然知道程真脾氣,「我保證你可以見到總理,屆時你可用記者專業眼光給他服飾打扮作出評分。」

  「唷,」程真說,「你為什麼不早說?」她也乘機下臺。

  「你有沒有帶旗袍來?」

  程真揶揄他,「小鳳仙裝行嗎?」

  董昕也作出讓步,只是說:「到了多倫多先休息一晚,明早且到百貨公司買一套。」

  程真接過飛機票,見還有半小時,便寫了張傳真到光明日報要資料。

  自書房出來,見董昕坐在門口等她。

  程真說:「我還得通知程功。」

  「我已經知會她。」

  「你好不周到。」

  「我知道你忙呀。」

  程真忽然累得眼皮直往下墜。

  她喃喃自語。

  「你說什麼?」

  「董昕,如此夫妻關係維持下去沒有意思。」

  誰知董昕居然贊同,「是,我也知道。」

  「那不如分手吧。」

  「你有時間嗎?那你去籌劃此事好了,我實在沒有空,快,計程車在樓下等。」

  真是荒唐,因為分手太煩,所以仍屬一對。

  程真在旅途中一聲不響。

  那幾個小時的航程長如一歲。

  到了旅館已是深夜一時,她跑到櫃檯說:「請給我一間單人房」,取過鎖匙,一徑上樓去。

  倒在床上便睡。

  半夜醒來,撥電話給劉群。

  「咦,」劉群奇道,「半夜四點半,你失眠?」

  「資料找到沒有?」

  「已在恭候,孫毓川,已婚,一子一女,分別十二歲及八歲,妻袁小琤,鋼琴家,是袁瓞楠幼女,袁某曾是駐法公使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

  「生活還愉快嗎?」

  「不致於失聲痛哭。」

  「我要的資料呢?」

  程真答:「先向你報告一些數字:太平洋怡安公司在八八年以每方呎實用地八元價格與政府成交,可是當年同樣實用地價值三十五元。」

  「這我知道,所以彼時引起許多非議。」

  「那二百〇四畝地當時每畝價值六十三萬七千元,可是兩年後,即九〇年,怡安轉手將其中十畝出讓給一新加坡發展商,每畝售價卻為四百萬廠

  劉群訝異,「淨賺六倍以上。」

  「現在不止囉!」

  「特寫完成後立刻交給我。」

  「劉群。」

  「什麼事吞吞吐吐屍

  「其實我的特寫也不淨是無聊文字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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