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絕對是個夢 | 上頁 下頁 |
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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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真心一動,「是嗎?」 各路記者已紛紛就位。 程真說:「小吳,你堅守崗位,小鄧,你負責錄音,我到前邊去打遊擊。」 她抓起照相機。 那邊總新聞主任赫青遜見到她,故意大聲叫:「程,我以為我們已經摔甩你。」 程真笑嘻嘻,「老英,怎麼你還在中國人的土地上?日不落之旗明年就要降下來了,祖國有無派軍艦來接你走?」 赫青遜悻悻然,「我的去向不勞你擔心。」 「我有空會到康瓦爾探訪你,此刻有什麼好資料可提供給我?」 「自此雙方飛機不必經本市領空,多好,旅客與貨物自由自在往返。」 「感覺如何?」 「我們在過去盡了橋樑的責任,這次在我處簽署文件,是一種榮譽,用你們的詞匯,即是面子十足。」 會場靜了下來。 雙方代表出場。 程真搖搖頭,她慨歎他們那一式的深色西裝及保守的西式髮型。 她用遙望鏡頭拍攝特寫,在欄杆後整個身子僕出去,她今日是客串身份,毋須顧全大局,樂得拍攝花絮。 她發覺雙方代表都戴著同一款式庸俗的金表。 程真笑了。 儀式只進行了十分鐘,不准提問題,歷史又借此邁前一步。 一行三人回到報館,忙著沖曬照片。 趙百川早已寫好特寫,程真替他發出去,一邊笑道:「老趙雖死猶榮。」 百無禁忌那樣嘲弄老同事,真是至大樂趣。 程真把她的花絮照片給劉群看,「大姐,你瞧能不能用,照我看,統一大業不成問題,一樣的髮型、西裝、領帶、手錶、指環,口角與身體語言也全部相似。」 劉群笑說:「這不公平。」 「願聞其詳。」 「孫毓川英俊得多。」 程真凝視照片,「是,他確是名美男子。」 劉群知道還有下文。 果然,程真接著說:「可是身陷醬缸,亦無所作為。」 劉群惋惜道:「程真,像你這樣的人,應當留下來。」 程真無奈,用手抹一把面孔,「董昕已下了最後通諜,不跟他走就離婚。」 劉群冷笑一聲,「離婚就離婚。」 程真「嗤」一聲笑。 「當初怎麼會嫁董昕這個人?」 程真把身子趨向前,「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?」 「真話如何?」 「我沒想過會成名,早知不嫁人。」 「假話呢?」 「人總得有歸宿,天長地久,好歹是一家人逐日捱過,再燦爛的舞會,也終於要曲終人散,不必戀戀風塵。」 「這是假話?聽上去比真話更似真話。」 程真悄悄說:「所以我是名記者呀!」 劉群笑,笑畢黯然,「我們不捨得你。」 「這樣的話誰不會說,過兩日,沒事人一樣,又討好別人。」 劉群白她一眼,「去把說明寫出來吧,你,一張嘴永不饒人!」 程真一直做到晚上,又親自幫趙百川的特稿校對,完工揉揉眼,撥電話回家,不通,才發覺電話線已經切斷,不禁黯然。 鄧維揚走過來,「師姐,我們去看老趙。」 「好,一起走。」 這班全是她的手足,程真見了親兄弟反而挺客氣,期期艾艾,無話可說,可是與報館同事在一起,半打啤酒,可談到天亮。 「告訴我,究竟怎麼一回事?」 「昨夜收工,深夜三時左右,車子遇上醉酒駕駛者,蓬一聲,幸虧不是頭撞,不過老趙還是斷了大腿。」 「不幸中之萬幸。」 「可不是,全無內傷,不過他老婆子女已嚇得泣不成聲。」 「他太太是家庭主婦。」 鄧維揚說:「應該做事的,多一份收入,有意外毋須驚恐。」 程真與鄧維揚均屬女性必須經濟獨立主義者。 小鄧加一句:「單收人家庭將來有得苦頭好吃。」 到了醫院,看見老趙躺在二人房內,環境尚算安靜,程真略為放心。 他一條腿打著石膏,動都不能動,臉上有少許瘀青,眼角縫了幾針。 他睡著了,小鄧想喚他,被程真阻止。 程真默默看著老同事,他脾氣壞,人梗直,故在某一程度上,他是懷才不遇的。 說實話,所有中文報館記者都可打入懷才不遇類,程真若不是擅寫特稿,照樣收入菲薄,名不見傳。 剛想悄悄地走,趙百川一聲呻吟,醒來了。 程真連忙握住他的手。 「喂,」他一睜開眼便說,「直航簽署……」 「順利完成,你好好休息。」 他歎口氣,「你明天下午走?」 程真點點頭。 「順風,不能來送飛機了。」 「不必客氣,返往那麼方便,根本不必接送。」 「去去就來,特區政府必不叫你失望。」 「你是一直看好的。」 趙百川露出笑意,「真要走,也總有辦法,投親靠友,陳倉暗渡,可是總得有人留下來,你說是不是?」 程真頷首。 「奇是奇在到今日尚未宣佈由什麼人來降下米字旗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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