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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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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他說稍後同你聯絡。」世貞如獲至寶,小心翼翼提著籠子上樓去。 她把鸚鵡放出來。 它抖動翅膀示意,不知怎地,世貞似明白它的心思,「你可是疲倦,來,到書房來憩一覺。」聽說吸食麻醉劑的人,精神份外敏感,聽覺嗅覺甚至視覺,均有過人之處。 門鈴響,世貞去應門。 陌生人站門口,「王小姐,我替你送這個來。」是一隻水晶瓶子,載著琥珀色的酒。世貞身不由主地接過那只瓶子,道謝,關上門。 她斟出酒,鸚鵡飛過來琢飲。她把一小杯酒一乾而盡。 液體尚在喉頭打轉,世貞己知道這是可以治癒她浮躁不安的仙丹。 一口咽下,她立時三刻恢復平靜,心頭有幼兒般單純的喜悅,輕輕坐下,閉目養神。鸚鵡飛到她肩膀停下。世貞臉上泛起笑容。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。 終於變得耳聰目明了,她甚至可以聽見腳步聲漸漸接近大門。 果然,她聽到輕輕敲門聲。噫,他派人來接她。 門一打開,司機問她:「王小姐準備好沒有。」她愉快地點點頭。 「那麼,王小姐,請隨我來。」她一聲不響跟著司機出去。 她上了車,熟悉的街景一一在車窗後退,世貞對時間空間已不大計較,也失去清晰的觀念,只覺世上一切都是愉快的,並無不可忍耐的事。 車子來到海邊,碼頭上一隻只白色遊艇泊岸接載乘客,司機陪世貞走下梯級。 世貞看到一隻中型遊艇駛過來,一看船名,不禁大喜,船叫輕風。 碰巧一陣輕風吹來,世貞舒暢到極點,水手伸手來接,她躍上甲板。 有人自船艙出來,是童式輝。 「式輝,你好。」童式輝穿著白衣白褲,精神奕奕,他握住世貞的手。 船駛走了。世貞躺甲板上看藍天白雲。 她長長太息一聲,閉上眼睛,有這樣舒服的日子過,還幹嗎要上岸。 童保俊一直瞞著她,不讓她接觸童式輝,是一種私心。 她在甲板上睡著。 醒來的時候,已經曬得一身金棕,她覺得口渴,取起身邊的冰茶喝一大口,咦,冰塊還未融,忽然想起,這一定是有人時刻來更換才真。 童式輝在什麼地方? 熱狗自船艙走出來,在她腳下打轉,世貞信步走到船的下一格。 這個時候她已經清醒,不過心境仍然額外平靜。 船艙有兩間寢室,佈置一如酒店房間,她推開其中一扇門,沒有人。 「式輝。」她叫。熱狗走到另一間房門口嗚咽。 世貞有所警惕,她推開那道門,發覺童式輝裸體倒臥地上。 那情況並不可怕,他臉色祥和,宛如躺在甲板上曬太陽一般。 世貞走近,知道不妥,她叫他,不見反應,摸他脖子,觸手冰冷,她嚇出一身冷汗。 她取過毯子蓋著他,跑上甲板大聲喚人,水手立刻把船往回駛,那一小時,對世貞來說,比一百年都長。救護車與童保俊都在岸上等。 童保俊臉色鐵青,由始至終沒有抬頭看過世貞一眼,只當她不存在。 童太太趕到醫院,立刻進去與醫生談話。 世貞獨自站在會客室,無限寂寥。 童保俊站在另一角,背著她,低著頭。 終於,醫生出來了,童保俊迎上去。 醫生甚不高興,「幸虧隨行的人發現得早,又一次救回來。」世貞一聽,放下心來,覺得這裡已經沒她的事,便轉身離去。她頭髮上還帶著鹽香。 走到門外,才發覺身邊有一道影子。 奇異地,她忽然想起童話故事小飛俠來,彼得潘失去了影子到處尋找追逐,並且央求溫帶把影子用針線打在他腳下。她抬起頭,看到童保俊。 事情至此已完全拆穿。 他開口:「你令我痛心。」世貞不出聲,她從來不與老闆辯白,同老闆除出是是是還有什麼好說的,他若會聽從別人的意見,也不會做得成老闆。 「我對你太失望,再三千叮萬囑,叫你遠離童式輝,你偏偏陰奉陽違,秘密與他密切來往,原來你一直在見他。」世貞仍然不出聲,站著給他罵是一種禮貌。 「你怎麼對得起我!」世貞溫和地開口:「是,你說得對。」 「看,看你現在的樣子,看他在你身上做了什麼。」世貞輕輕答:「他腦部受損,並無作為,行善與作惡都與他無關,一切都是我自己貪玩,與人無尤。」童保俊聽了這話,十分震驚,退後一步,啊,歷史重現,這番話,他已在另一名女子口中聽過一次。 「人均好懶逸憎勞碌,」世貞苦笑,「這是我自己的選擇,」她微微睜開雙眼,斜斜地看童保俊一眼,「我願意接受你的懲罰。」 「在船上發生了什麼?」 「我不知道,一睡醒,已經發覺他倒在地下。」 「睡在同一張床上?」問得十分唐突。 世貞很冷靜地回答:「不,我在甲板,他在船艙。」這樣回答,算是給足面子。 「輕風是我的船。」世貞不作分辨。 「你欺騙我,對我傷害至深。」 「你也有很多事沒有告訴我。」 「那些過去的事,只有令你不愉快。」世貞頷首,「還都是為了我好。」 大家都累得無以復加,童保俊的白襯衫團得稀皺,腮旁都是胡胡渣,憔悴得不得了。 「我求你,世貞,回到我身邊來。」世貞聽到這樣的央求,十分震驚,這不是童保俊一貫語氣,他怎麼會這樣謙卑? 世貞惻然,女子自古心軟,她不禁雙手顫抖。 童保俊把她擁在懷中,「讓我們到維加斯去結婚,五分鐘可以辦妥手續。」世貞落下淚來。原來他對她感情真摯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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