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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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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貞答:「總要搭些利息。」雅慈點頭,「這樣疏爽,一定找得到朋友。」 「似你這般親厚的就沒有了。」兩人緊緊擁抱。那天晚上,世貞做了一個夢。 她在一個花園內打盹,醒來,看到一串串紫花垂在面前,香氣撲鼻,忽爾飛來一隻羽毛華麗的天堂鳥,輕輕停在她肩上。 世貞大樂,正要與鳥兒說話,又見童保俊向她走來。 她連忙說:「保、保,這邊來。」可是看真了,那並不是童保俊,那是他的弟弟童式輝。兩人長得那樣相像,不細心看,根本分不出來。 世貞愕然,「你找我有事嗎?」他不出聲,輕輕坐到她面前,各式漂亮罕見的鳥兒紛紛飛下來與他相聚。 世貞被這種奇觀吸引,再問:「式輝,有什麼事嗎?」夢境在這一刻終止。 可是紫花那特有清芳仍然徘徊在鼻端。這個夢是什麼意思? 還來不及詳夢,上班時間已經到了。 一進公司,發覺全人類肅靜,世貞已知有什麼不妥。 老劉給她一個眼色。世貞的目光落在童保俊房外的衣架上。那掛著一件蛋青色凱斯咪女裝長大衣。 唷,莫非老太太又大駕光臨。 老劉再向老闆的房間呶呶嘴。 世貞笑了,老劉真是個知情識趣、聰明伶俐的好夥計。 秘書走過來,「王小姐,請你人一到馬上進去。」 「老太太來了?」秘書頷首。 世貞吐吐舌頭,上次不告而別,不知要受到什麼樣嚴峻的責備,她連忙查視襪子有無走絲,口紅顏色是否太過鮮豔等。然後才過去敲敲門進房。 童氏母子同時轉過頭來。 世貞發覺童保俊像是老了十年,又倦又煩。 他說:「媽,我另外撥兩個人給你用。」童太太卻說:「不,我只向你借世貞,」她揚起臉。「世貞,權充我一個星期的秘書可好?」世貞只得回答:「好呀。」童保俊頹然。 童太太滿意了,「明早九時你前來報到。」她站起來,身上穿著與大衣同色同料的套裝,她們那種太太,穿衣考究到極點,往往一件大衣只配一件衣裳,絕不亂搭,不比世貞這一代,單吊外套走天涯,長褲裙子都是它,唉,真是一代比一代粗糙。 世貞立刻取過架子上大衣,小心翼翼替童太太穿好。 童太太滿意地轉過頭來對兒子說:「看到沒有,別人哪有如此體貼。」老劉連忙陪她下去乘車。童保俊歎口氣。 他把襯衫袖再卷高一點,將桌上的筆掃到地下,「老太太打十五年前更年期諱疾忌醫一直延誤至今時今日。」世貞勸道:「一味唯唯諾諾不就天下太平,她說東你說西,逗起她的癮,自然就跟你沒完沒了,凡事說好好好,她興致索然,就不同你鬥了。」半晌,童保俊說:「世貞,你明日出差到蘇黎世去。」世貞說:「怎麼勸,只當耳邊風。」 「危險。」他跌坐在沙發裡。 世貞溫柔地說:「我對危機有動物般靈感機智,你放心。」童保俊握住她的手,放左額角上摩娑,「什麼地方辦結婚手續最快?」 「美國加州,在那裡離婚,丈夫的財產需與妻子對分。」 「世貞,你真可愛。」世貞咪咪笑,「我也知道。」 「我不會虧待你。」王世貞從來沒得到過任何承諾,聽到童保俊這樣的話,不禁淚盈於睫。 真是走運了。 市面上賤人居多,老友雅慈在酒店任職的時候,天天有一初相識的英俊年輕人來吃早餐,由雅慈大方簽單,她以為他對她有意思,直至半年後她離職他不再出現,她才知道原來那樣高大一個男人只貪一杯免費咖啡與兩件丹麥甜卷。 「家母性情古怪,你多多包涵。」世貞感喟:「所以要出來做事,十年八載下來,見過魑魎魍魅,還有什麼是不可忍耐的。」過一會童保俊說:「她不外是叫你寫幾封信與陪著喝下午茶之類。」 「或是看著衣裳樣子。」 「你小心行事,不說話比說話好,賠笑也比不笑好。」 「我知道。」第二天早上,仍然由司機接了世貞出門,這次走的路完全不同,往南區去,來到一進住宅門外。 年代已經久遠,世貞看到樹木有兩三層樓高,非二三十年不能長得如此壯觀。 男僕來啟門,「王小姐,等你呢。」童保俊從來沒同她提過,他們家有一幢這樣的屋子,她知得實在太少。 童太太自偏廳探頭出來,「世貞,快進來,有事與你商量。」世貞匆匆進去。 童太太正在吃早餐,世貞老實不客氣,自斟咖啡,取過鵝蛋香腸,據案大嚼。 童太太沒有叫她陪著去洗頭,童保俊對母親並無太大的瞭解。 她取出一疊單據與世貞商量起來,世貞頗吃驚,雖然不是機密,但也把她當作親信,這是一項負擔。 童太太說:「這筆款子長期收四厘半利息有什麼作為,你替我轉一轉。」世貞凝神一看,只見是百多萬美元,已經存了十多年,連忙問童太太打算投資什麼項目。 童太太給了指示,世貞連忙找基金經理。 童太太說:「記住,世貞,錢不可以用光,一定要有節蓄。」世貞唯唯諾諾,「是是是。」誰不知道,可是日常開銷都不夠,還儲蓄呢。老太太直勸眾人食肉靡。 「啊,不可讓銀行知道存款轉去何處。」世貞欠欠身,「我已把整筆款子挪到渣打銀行去兜了一圈。」童太太露出欣賞的樣子來。 這種瑣碎工夫一直做到中午。 傭人擺出午餐來,童太太略吃一點,說:「倦了,我去歇一會兒。」世貞也伸一個懶腰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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