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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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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開頭是這樣說:「已是深秋了,清晨起來出門,往往會用一分鐘時間來呼吸空氣中那一絲蒼茫的清新,出奇地想念你,希望手指穿梭在你的手指,記得我老是笑身段英偉的你手像小蒲扇嗎?踏過落葉,索索聲令我希望你在我身邊。」世貞呆住,抬起頭來。麗蝶已回來,忍不住說:「寫得真好可是?」 「太奇怪了,是誰寫給誰的信,幾時寫,為了多久了?」 「一共三十一封,全在這,不知這對戀人是誰,只知必定是公司同事,因這是公司電腦。」 「為什麼用公司電腦?」 「也許,家中不方便。」世貞驀然抬起頭,是有夫之婦,抑或對方是有婦之夫? 麗蝶說:「還有一個可能。」 「是什麼?」 「兩人太多時間逗留在公司,根本不在家,因此,肯定是公司的高級職員。」世貞對心思甚為縝密的麗蝶另眼相看。 「他們是誰?」世貞間。 麗蝶搖搖頭,「我不知道,不過,我也希望戀愛。」世貞笑了。 麗蝶說:「他倆肯定已經離職。」 「可是,那樣重要機密的文件,怎麼會不帶走?」 「也許時間非常倉卒。」 「按一下電腦即可取銷所有記錄。」 「那他倆肯定走得十分匆忙。」 麗蝶笑,「人不在了,情意卻仍然濃得化不開。」 「反正不認識這兩個人,也無所謂窺秘,且讓我讀完這幾十封信。」 麗蝶說:「這封關於床褥的特別感性。」就在此時,傳來一聲咳嗽。 麗蝶立刻說:「童先生早。」她退出去。 童保俊問:「什麼事那麼高興?」 「這具電腦從前的主人是誰?」 「公司的文儀用具,誰知傳過幾手,有毛病便換一具。」 「你來看。」 「新床單,被褥略硬,不貼身,像開頭的關係,後來,漸漸軟熟,隨心所欲,今晨醒來,躺床上,有如是觀,希望你在身旁。」童保俊一看,臉色變得雪白。 世貞卻還沒有發覺,「麗蝶說,是公司離職同事。」童保俊一聲不響。 「你一定知道是誰,他們到什麼地方去了,是否私奔出走?」童保俊慢慢回過神來,他掩飾得很好,輕輕說:「公司裡那麼多人,人事部都記不清楚,何況是我。」 「那樣的熱戀一定瞞不過人。」童保俊卻問:「有無咖啡?」 「我替你做。」世貞出去,五分鐘回來,童保俊已經不在她的辦公室。地放下杯子,走到熒光屏前一看,發覺內容已被人洗掉。 世貞頓足,房間只有童保俊一人,當然是他幹的好事,她坐下來,他為什麼這樣急急要毀滅證據?」他肯定知道寫情書的是誰,收情書的又是誰。 麗蝶進來。「咦。」她發覺節目已遭清洗。 世貞懊惱,「早知應該接到打印機上。」麗蝶不出聲。 世貞知道她是個機靈女,「你已經有副本?」麗蝶頷首。 「不要給人知道,快給我一份。」麗蝶轉身出去,不消十分鐘,一份副本已放在世貞面前。 天下雨了,辦公室內全靠人造燈光,上午也像黃昏,世貞沉思。 忽然之間靈光一現,她明白了。童保俊,他是收信人! 不然他才不會這樣著急。 就算收過情書,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,誰又是昨日出世的人,誰又沒有過去。 世貞萬分狐疑,他不必故意隱瞞呀。 她把那疊情書小心翼翼收入公事包。下班時分,童保俊來找她。 「世貞,今日我生辰,一起吃頓飯。」世貞意外,「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,也讓我準備一下。」 「誰都有生日,不必擾攘,你可與我祝願已夠。」 「你愛去什麼地方?」 「家。」世貞眨眨眼,「你家,還是我家?」童保俊笑了,「我家。」 「好,我一於奉陪,可以走了嗎?」 「我還要等一個電話。」趁空檔世貞跑到禮品店去亂找了一陣子,店員把所有精緻禮品都找出來介紹,可是竟沒有一樣適合,童保俊沒有特別愛好,為他選禮物十分困難。 世貞有點悵惘,倘若是童式輝,世貞反而知道怎麼做,乾脆送上一年量香檳即可,一天一瓶,一共三百六十五瓶。 當然,她可以幽默一點,把自己縛上紅色緞帶送上門去,相信童保俊也樂於接受,可是這叫她怎麼做得出。 對著一桌的水晶擺設及各式袖口鈕,世貞遲疑地說:「我隔日再來看。」空手而回。童保俊把她接返家中。 廚子早已開工,奉上一小杯自己搖制的香草冰淇淋。 世貞詫異,「怎麼掉轉來吃,最後才喝湯?」 「先嘗了甜頭再說。」 「我情願先苦後甜。」 「真是老派人,人生無常,先吃甜品才真。」兩人坐下,世貞伸個懶腰。 「我令你氣悶?」世貞看著他,「童保俊,橫看堅看你都不似如此多心爛問之人,何故偏偏難為我?」童保俊只是笑。 世貞忽然發難,「你為何把電腦上情書洗淨?」他一怔,緩緩答:「偷窺人家私隱是不道德行為。」 「那是你的秘密吧。」童保俊別轉面孔。 「她是你的女友?」童保俊半晌才說:「今日是我生日,我有權不答。」 「誰沒有一兩個異性朋友。」他不響。 世貞聳聳肩,「照例銅牆鐵壁似保護自己,別人撞破了頭進不來,算了。」 「過去的事我不想提。」 「是,是。」氣氛冷淡下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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