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紅杏與牆 | 上頁 下頁 |
三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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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帶著一隻銀扁壺,一下子把裝著的拔蘭地喝光。 兩人並無講話,只是緊握著手。 他終於打趣:「我知道你還在等我。」 她撫摸他幹黑的臉,嚅嚅親吻,淚水沾到他頰上。 回到家,第一件事是沐浴。 他坐在浴缸裡,低聲說:「恍若隔世。」這裡才是人世。 打石膏那條右腿擱在外邊,她檢查他背脊。 她用加溫橄欖油細細替他揉搓,他閉目享受。 緩緩那屬幹皮像中藥用的透明蟬脫那樣脫落。 「妃子,多謝你。」 「不客氣,大汗。」 「忽必烈汗可曾遭受綁架?」 「想像中一定有。」 「你可讀過英詩人考羅烈治所著《忽必烈汗》?」 「初中時讀過,據說是他吸食鴉片煙後所得靈感。」 他用熱毛巾蓋著臉,「放心,三五天就胖回來。」 真是條好漢,若無其事,有驚無險,歷劫之後,仍然鎮靜平和。 她仔細檢查他身體,證實無恙,才鬆口氣。 她問:「足趾笑臉圖案幾時紋上?」 「那天我一出門便找紋身師傅,整間紋身店笑聲不停。」 叫進司機,把他自浴缸扶起。 他更衣進食,她去聽裘琳自南法打來電話:「維均說莊園酒店要作中式裝修,我覺得矯情,請問你看法如何?」 「我要收顧問費。」 「請賜教。」 「各半如何?」 「唷,淨掛住爭吵,怎沒想到一人讓一步。」 「最近有一批中為洋用的設計,十分趣致:明式太師椅用松木或塑料製造──」 「明白明白。」電話叮一聲掛斷。 再回到金初那裡,他已回房盹著。 她握著他的手,啊,去時是一人,回來的好像是另一人。 她自己也好不了多少,眼角嘴邊不知多少皺紋浮現,一向愛看風景的她忽然害怕街外陌生面孔,足不出戶。 傍晚,他醒轉,「你不用回辦公室?」 「我決定休息一年,公司轉交維均她們。」 「這是為著我的原因?」 「為己為人,各半。」 他雙臂枕在腦後,「到家了。」 他也沒有提到工作的事,她輕輕擠到他身邊,把各地趣聞告訴他:一隻狗被電話線纏頭,居然會打九一一求救;另外有一隻重廿六磅的肥貓被主人棄養,還有兩條狗會得彈鋼琴二重奏…… 伏在他胸前良久,二人沉沉睡去。 半夜,他做噩夢,大力掙扎,嘴裡呵呵作聲。她驚醒,緊緊抱住,如此兩三次,才到天明。 她沒有睡好,疲累不堪,不願離開寢室。 到廚房拎著早點坐在床上與他分享,髒兮兮,吃完把餐具放門口,再次入夢,待睡醒才梳洗。 白天他睡得比較穩,深夜仍噩夢連連。 精神漸佳,他把史密請來做結婚證人,與她正式註冊。 為此她也徵詢過熟人意見,柳醫生這樣說:「只要能幫他迅速恢復心身健康,結一次婚算什麼,反正將來可以分手。」 「嘩,謝謝你。」 「世人只愛聽美麗謊言像白頭偕老。」 維均趕著回來觀禮,金初意外,「是你。」 維均生氣,「喂Au先生你客氣點好不好?」 她成為另一位證人。 「工作進行可順?」 維均在平板計算機上展示成績,裘琳朝她們招手。 「還有一件事,」維均把她拉到一角,「公司為什麼有一陌生男子借用寫字枱電話計算機?」 「呵,那是蘇北,一位新朋友。」 「如果他要坐在公司,那只能算是我與裘琳下屬。」 「你可以向他說明條件、試用、聘請。」 「耽會我就找他,人,倒是很漂亮。」 史密請她們過去拍照。 他們站露臺上,由職業攝影師替每個人安排位置姿勢,在場人人有份參與,包括傭人在內。 沒想到柳醫生忽然造訪,邊吃結婚蛋糕邊嗟歎:「果然,嫌我知道太多秘密故意不邀請我。」 「我倆的確沒有通知任何人。」 史密看到柳醫,大獻殷勤,遞茶遞水。 「意外收穫啊。」 柳醫卻輕輕答:「年紀稍大。」 她把她拉到小會客室,掩上門,「你連新衣裳也不穿就結婚。」 「工多藝熟,不妨。」 柳醫看著她,「金先生一切無恙?」 她沉默一下,「你是水晶人兒,玻璃心肝,什麼都瞞不過你的法眼。」 「遭遇如此挫傷,心理受到威脅,也屬必然的事,稍後可勸他看專科醫生,並非不治之症。」 「金可是一字不提。」 「他那樣雄赳赳性格男子,叫他如何啟齒,他不能像女子先哇哇大哭一場,才逐點委屈申訴。」 「也只好聽其自然。」 「生為華女,我們天天懂得忍耐。」 這時金初敲門,「你倆躲在房內幹什麼?」 她去開門,客人告辭,史密堅持要送柳醫生。 維均則回公司處理一些事情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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