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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九


  福在啞然失笑。

  「真傻,年紀不小了,還想走到什麼地方去?」

  福在忽然輕輕哼一首歌:「我只是一葉浮萍,四處漂泊去覓前程……」

  秘書責她:「自作自受。」

  福在掛上電話。

  她坐在周子文對面,聽他均勻的呼吸聲,睡著了,也就暫忘一切煩惱。

  福在鬆口氣,有疑問,她直接問他,得到清晰答案是真抑或是假,已經不重要。

  戚君的電郵又來了。

  「不要相信周子文。」

  福在忍不住揶揄他,「可以相信你嗎?」

  他像是明白了,半晌這樣回答:「不要相信任何人。」

  騙子何其多。

  一半一半,碰到是誰,純屬運氣。

  很多時,害人者還裝扮成被害者般四處招搖。

  電郵中止,看樣子以後都不會再有他的音訊。

  司機與助手來了。

  福在開門給他們,叮囑說:「輕些。」

  兩人手勢熟練,像是一向抬慣不省人事的東家,一人抽住雙腿,另一人扛起肩膀,一轉身,就出去了。

  福在真正松一口氣。

  她把杯子洗乾淨,出門去添置藥物及衛生用品。

  下午,與季太太喝茶。

  福在這才問:「季先生好嗎?」

  「在夏威夷探親,說是天氣好得不得了,所以多住一陣子。」

  這季先生是個妙人,天大的事難不到他,因他一概不理,近十年來不曾正經工作,也不言退休,生活擔子由老婆大人扛著,他自遊山玩水。

  這樣好福氣,故此小口常開,天天眉開眼笑,並不討人厭,在家中有一定作用。

  季太太笑說:「做人呢,要學老季,何必自尋煩惱。」

  她吩咐福在一些事。

  「你總得找一男一女兩個助手聽電話跑腿,你要在本市帶過去呢,還是上海聘人?」

  福在說:「到了上海用他們那些聰明伶俐諳外語的小地頭。」

  「一個月內我來探訪,你得有茶有水。」

  「一定辦妥。」

  季太太忽然握住福在的手,「我看了你六七年,人這麼乖,為什麼名不乖呢。」

  福在一聽,鼻子上像是被人重擊一拳,眼淚要奪眶而出,硬硬忍住。

  「寡婦不好做,所以我始終容忍著老季:總有一個人會回來,進進出出,晃眼十年八載。」

  福在的眼淚終於噗地落下。

  「留意一下,有可靠的人,還是嫁人的好。」

  福在答:「明白。」

  「這是飛機票。」

  「季太太,我想乘火車。」

  「啊,那可得走三天呢。」

  「我想沿路看風景,瞭解名生。」

  「小姐,那你每天必須一早一夜給我兩通電話,免我掛心。」

  「知道。」

  「我替你辦臥鋪火車票,今日鐵路服務也不差了,你自己好好當心,看牢行李。」

  福在點頭。

  「你在北美有親人吧。」

  福在為季太太釋疑:「人家那邊什麼都講專業證書,連美容院理髮師傅都得考試,去到彼岸,不過作些閒雜功夫,隨雲職業無分貴賤,但是有選擇的話,還是做上海分行經理妥當。」

  季太太放心地笑了。

  福在只得一袋手提行李。

  那只袋不輕,可是她雖然瘦小,雙手一拉,也提了起來。

  生活經驗告訴她,自己提不到的東西儘量丟棄,免得累人累己。

  隔了一日,劉少波給她電話。

  「福在,我暫時不回來了。」

  「那一定是找到優差。」

  「還過得去了,著名的新加坡置地要搞好保安,我碰到若干舊同事與舊同學,十分投機。」

  福在覺得寬慰。

  「福在,有空來探訪我。」

  福在有點惆悵,這個年輕人幫過她許多忙,在那段時間,些少援手,一兩句勸慰,對她不知有多大益處。

  當下她說:「千萬別失去聯絡。」

  「絕對不會。」

  電話一掛斷,已經失去音訊。

  少年時不明白日出日落,人來人往是自然現象,離別分手,交換紀念冊寫得密密麻麻,後來看到那些小冊子,迅速扔到垃圾桶:友儕如果有些微成就,一定可以在報上讀到他們消息,如不,也只好算數。

  今日,福在已無感慨。

  下午,秘書打電話給她:「周先生好像有話說。」

  「我到公司來。」

  「四點鐘他有空。」

  福在買了幾盒糕點請大家吃下午茶。

  周子文親自迎出來。

  他情緒平靜得多,攤攤手,「留不住你,福在。」

  福在微笑。

  他說下去:「那天我到你家去,奔向大興問罪之師,可是沒說幾句,忽然醉倒,不知為什麼酒量愈來愈淺,我有否嘔吐,可曾胡言亂語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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