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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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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丁香 說到追女人,真是傷感情。 追求不愛的女人還好,追到固然開心,追不到也算了,但追求真心相愛的女人,頭痛。 難怪有些男人喜歡遊戲人間,凡是穿裙子的都亂追一通,不傷感情。 像何甲,我問他:「不喜歡的也追,為了什麼?」 「散心,」他理直氣壯,「一起看戲吃飯,無傷大雅,何樂而不為?」 「我保證你有一日會弄假成真,甩不了身。」我恐嚇他。 「你放心,」何申說:「現在的女人,比男人瀟灑得多,你要死釘,她們才不肯呢。」 我是在一個時裝展覽會中認識張丁香的,沒有人介紹我們,但是她那突出的風姿吸引了我。 她是該次法國著名設計師HH時裝展覽會的統籌。 每個女人都濃妝豔抹,穿得像孔雀般,除了她。 她穿一件米色,洗得縮了水的凱絲米羊毛衫,一條舊牛仔褲,白色球鞋,長髮編成一條辮子。 她忙得不可開交,說話用傳聲筒,跳上跳下,一忽兒奔到東,一忽兒走到西,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。 每逢她自臺上走到台下,我便知道她沒有穿胸罩,她亦沒有化妝,臉上只抹著一層油,活潑健康,幹勁衝天,永不言倦。 奇怪,從前我不喜歡這種活力充沛的女性,老覺得她們在灑狗血,社會又不是不能沒她們,偏偏裝出一副為國為民的樣子來,討厭。 但是丁香沒有那股指使人的意氣,她肚子餓的時候蹲下吃一個三文治,像小女孩。 我與她交談:「你怎麼會當上這件事的統籌?」 她歎口氣,搔搔頭,「沒法子,老闆一定叫我辦,要不就辭職,我又不敢因此一走了之,因此只好接下來幹,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。」 「這麼大的表演會……」 她歎口氣,「可不是,我現在天天睡不看。」 放下王文治,她又走到後臺去了。 這樣下去,她會得胃病。 她的助手說:「你別聽丁香說,她緊張管緊張,工作成績一流,否則老闆怎麼會把這麼大的責任交她手中?每個人做事的款式不一樣,丁香從不大模大樣就是了。」 我在這場表演會的角色是攝影師。 我並不是專業攝影,我本來在一間小大學任教,為了這個機會,告一個星期假來拍照,外快事小,能夠證實自己的興趣事大。 丁香對每個人都很和藹可親,聲音低低地,永遠說「謝謝」,雖含得出有幾個洋人時常翻白眼為難她,她都一日一日應付下來。 鑼鼓聲緊,天天操練,但難題很多,一忽兒司儀,使小性子,一下子借水銀燈的公司派不夠工人,工程人員發覺架電線的柱子不夠力,新聞稿寫得不整齊,忘了邀請電視臺之類。 真正煩惱無窮,我替她看急,但幫不了忙。 千頭萬緒,都得由她來策劃。 我們已經有點熟,我光笑著安慰她:「時間總是會過的,到時候不妥的事全部會妥當。」 她喃喃的說:「要是策劃一場政變或大革命,倒還比較有意義,統籌時裝表演,嘿!」揚揚手。 每次她揚手,縮了水的毛衣使往上一帶,露出可愛的肚臍。 她這種不經意的性感簡直要了我的命。 我問:「你怎麼老穿這套衣褲?」 她看看自己身上,「一套?不,我共有兩套,這條褲子是蘿蔔褲,另一條是窄腳的,你看錯了。」 「毛衣都是縮水的。」我埋怨。 「那是放在洗衣機內洗的結果,」她歎口氣,「沒空呵,現在公司只放我回去睡一覺,有時候連洗澡的時間也沒有。」 我大笑。 她說的話娛樂性太豐富。 那偉大的日子終於來臨,丁香仍然是毛衣粗布褲,打點一切,鎮定過人。 平日不見她有什麼了不起,大將倒底是大將,臨場才顯得威風。 只見她將事事安排得妥妥貼貼,但凡有誰慌張、失措、動氣、她都一一安撫。 多個星期的籌備策劃,一小時的演出,事後臺上靜寂十分,她躺在一張帆布椅上,癱瘓下來。 适才的色彩繽紛已經過去,目的已經達到,成績非常好,都紀錄在我的照相機中。 我輕輕說:「結束了。」 她緊閉著眼睛說:「是的,我都不知道是悲是喜。」 「當然是喜。」 「一則也悲,高潮已過去。」 「你可以籌備另一個展覽會。」我說。 「我再沒有那種勇氣與力氣了。」她笑了起來,然後她睜開眼睛,「來不來我們的慶功宴?我歡迎你。」 「香檳?」 「有。」她一躍而起,精力又來了。 「八點鐘麗晶見。」我說。 她揚揚手。 臺上是空空蕩蕩的,但是我彷佛還看到适才的衣香鬢影,此刻的熱鬧豪華的場面將永留我心。 慶功宴上的丁香令我吃驚。 在短短一小時內,她洗了頭,長髮披散下來,穿一件淺紫色累絲旗袍,銀灰色高跟鞋,淡妝、整個人迷惑美麗──啊牛仔褲小女孩的形象呢?現在紫玉的長耳環兩邊晃,她與每個人乾杯跳舞,把我擠得老遠,忽然之間,這個麗人遠不可觸。 她的精力何來?能力何來? 真不是一個平凡的女子。 我搶著替她拍照。 事後跟阿尹說:「你看這女子如何?」攤開她的照片。 何甲,我那好友,因自覺對女人有太豐富的經驗,馬上答:「還不錯,不過太難駕馭,何必呢?」 我比較喜歡她穿縮水毛衣梳辮子的樣子。 豔裝的丁香太遙遠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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