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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七


  「我一早就知道這種廢話免不了,你本以為手術後三天就可以鮮靈活跳打馬球去,結果不行,就說喪氣話來踐踏我,可是這樣?」

  杏子斡不語。

  「我明朝再來。」

  她掙扎著要站起來,可是雙腿累極放軟,又一交坐倒,是太累太緊張太失望了。

  杏子斡倒是急起來,「解語,你無礙?」

  解語吸口氣,一骨碌爬起來。

  她答:「我沒事。」

  「出院後我想回喬治島去。」

  解語溫柔地答:「一切聽你的。」

  醫生進來,輕輕吩咐幾句,解語知道是離去的時候了。

  她與婁思敏話別,與老金回家去。

  途中一句話也無,開門進屋,立刻回房洗臉,熱毛巾敷在面孔上不願除下,仿佛蒸氣可以幫助撫平傷痕,然後,她倒在床上睡熟。

  解語不是一個做夢的人,白天與夜晚,她都實實在在地做人。

  第二天清早,她親自出門取報紙。

  看到鄰居牽著狗走過。

  「你好。」

  陶君亦說:「杏小姐,你好。」

  解語溫和地說:「我想更正一點。」

  「是什麼?」

  「我不是杏小姐,我是杏太太。」

  那年輕人愣住了。

  漸漸,臉上泛起一種慘痛的表情,呵,他的愛情好比水仙花,尚未開花,已經凋謝。

  早上看見她,午間再來探訪,卻已經聽到這個驚人消息。

  他囁嚅說:「可是,你不像。」

  解語輕輕說:「我們家流行早婚。」

  陶元平十分有禮,他退後一步,他那兩隻西班牙大馬上圍上來。

  可是他沒有立刻離去,他站在對面馬路,一動不動。

  解語取了報紙回屋,還聽見犬吠。

  之後,再回頭,他已經不在了。

  相信,以後,他牽狗散步,會走另外一條路。

  園丁正埋頭種花。

  「是什麼花?」

  「太太,是水仙。」

  「那不好,太不耐久了,有無經開一點的花?」園藝工人搔著頭一直笑。

  解語這才醒悟,世上並無經開耐久的花卉,她失笑。

  「水仙吧,水仙就很好。」

  老金出來,「太太,杏先生叫我們去醫院。」

  「呵,他醒了,我們立刻出發。」

  他的心情比昨天好得多。

  病房中有一戴猴子面具的小女孩讀新聞給他聽。

  解語關懷地問:「你有什麼不妥?」

  看護回答說:「她隨家人到郊野公園露營,被一隻熊咬脫五官,醫生正盡力搶救修補。」

  解語驚駭,「可覺得痛?」

  女孩答:「那時不痛,現在痛得哭。」

  解語無奈。

  女孩放下報紙,「我下午再來。」

  看護說:「杏氏研究所人工養殖皮膚一流,多間醫院都來借用,放心,她的臉沒問題。」

  「為何戴著面具?」

  「啊今日是萬聖節。」

  看護走出去之後,杏子斡輕輕說:「對不起催你來。」

  「我正準備到你處。」

  杏子斡說:「我怕你真的回了家。」

  「我像是那趕得走的人?」

  「我不知道。」

  「再試一下。」

  「不敢,怕你把握這次機會,一去不回頭。」

  解語握住他的手,「我會咬住你不放。」

  她張口便咬。

  杏子斡說:「喲,痛。」

  兩個人都怔住了。

  隔了很久,解語才轉過頭去,輕輕問:「你說什麼?」

  杏子斡的聲音更低,「我說痛。」

  「你不是開玩笑?」

  「不,我真覺痛。」

  解語淚盈於睫,立刻接鈴喚看護。

  看護匆匆進來,「什麼事?」

  解語對她說:「病人說覺得痛。」

  看護張大了嘴,喜不自禁,「我馬上去叫醫生。」

  這一段時間內,解語一直沒有放開病人的手。

  老金接著進來,興奮地問:「可是有知覺了?」聲音沙啞。

  解語把手交給老金,一個人走到走廊,蹲下,眼淚汩汩流下。

  剛才那猴子臉走過來,「你為什麼哭?」

  解語擦乾眼淚,「我歡喜過度。」

  小女孩不明白,「高興也哭嗎?」

  「你長大了自然會明白。」

  「聽你們說,成人世界好似相當可怕。」

  醫生急急跑進病房去,沒看見蹲在一角的解語。

  解語問那孩子: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
  「金剛。」

  「你真名字。」

  「金剛,我今年九歲。」

  「好,金剛,來,用你雙臂圍住我。」

  「你看上去很需要有人擁抱你。」

  「說得再真確沒有,金剛。」

  她倆緊緊擁抱。

  然後,解語聽得有人問:「杏夫人在什麼地方?」

  解語舉起一隻手。

  他們看見了。

  老金說:「太太,請你進來聽好消息。」

  解語應了一聲。

  (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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