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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三


  「以前方先生老送梔子花給不語。」

  解語看花籃上結的名字,「不就是老方送來。」

  「咦?」外婆倒有一絲歡喜,「難道他回心轉意了嗎?」

  這便是老式婦女的想法,解語嗤一聲笑,能夠叫一個人回心轉意始終是功力的表示。

  老闆回心轉意,男伴回心轉意,甚至是一個家務助理回心轉意,都值得安慰。

  外婆試探地問:「解語,她還會收錄他嗎?」

  解語握著外婆的手,「我不認為她會。」

  外婆無奈地歎口氣。

  「這是好事呀,舊的不去,新的不來。」

  「可是,你看她圈內朋友,漂亮的似舞男,醜的似地痞。」

  「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。」

  咬文嚼字端的有趣。

  「唉,管不到那麼多。」外婆走開。

  電話接著來了。

  「花收到沒有?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

  「不語有何表示?」

  「她午睡未醒。」

  「啊,」十分失望,又問,「你覺得成數如何?」

  「何種成數?股票上落抑或外幣強弱?」

  「我倆複合的成數。」

  解語不出聲。

  「給我一個預測。」

  「零。」

  「不至於吧?」

  「方先生,凡事過去了算數,努力向前看,何必走回頭路。」

  方玉堂在那邊沉哦。

  「方先生,你想想,我說得有無道理。」

  「可是——」

  「彼此已經在對方身上用了十年,這真是最可貴的奉獻,不必畫蛇添足了。」

  「解語你口氣似個老太太。」

  解語索性這樣說:「讓它告一個段落吧,大家只有好。」

  方玉堂掛斷電話。

  半晌不語起來,匆匆更衣化妝。

  「趕到什麼地方去?」

  「招待記者,你要不要來?」

  解語雙手亂搖,嚇得退兩步。

  不語伸手過去撫她的頭髮,溫柔地說:「你看你,出不得場面。」

  索索鼻子,「什麼香?」看到花籃,「誰擺這個白花?呸呸呸,扔出去,同外婆,賣花要買紅掌,或是紅玫瑰。」

  司機上來按鈴,不語搶過手袋,小跑步那樣走出去,嘭一聲關上門。

  解語並沒有把花丟掉,她把面孔埋進花叢,深深嗅那香氣。

  能夠忘記,真是天下至大福氣。

  所以不語要故意忙得七零八落,轉身工夫也無,以免有時間保留殘餘記憶。

  第二天,攤開報紙娛樂版,看到招待會記錄。

  「花不語秋季將開拍偵探推理片,劇本正在籌備中。」

  最後一部之後永遠還有最後一部。

  解語苦笑。

  外婆問:「欲罷不能?」

  「不,招待記者,找個話題吧了。」

  外婆狐疑,「講過話要算數的吧。」

  解語抬起頭,「戲行不必,這是做戲的人特權,要是講的話都得算數,那還怎麼演戲。」

  外婆歎口氣說:「歷年來我見過不少上門來借貸的行家。」

  躡手躡腳在門外等,由外婆在門縫中塞鈔票出去打發掉。

  從前,也都是獨擋一面的人物。

  「某大導演落魄,連一部二手日本車都要被車行當街拖走。」

  解語打一個寒顫,「真恐怖。」

  「我是希望不語早日收手啦。」

  「我會同她說。」

  「我怕她罵你。」

  解語微笑,「給姐姐罵幾句,不妨。」

  外婆欲語還休。

  解語怕外婆同她說起身世,連忙顧左右而言他。

  「電話找你。」

  解語以為是同學來問功課,連忙走進房間。

  對方聲音是陌生的。

  「解語,冒昧了。」

  解語立刻知道他是誰。緊張得手心冒汗,「不要緊,杏先生,我有空。」

  他笑了,「你好記性。」

  解語坐下來,「杏先生找我有事?」

  「沒有特別事故,只是想問,你可願意與我見一次面。」

  解語鼓起勇氣,「請把時間地點告訴我。」

  「恐怕要你乘一程飛機。」

  「啊,那我得先向學校告假。」

  對方十分意外,「你還在讀書?」

  中間人應當給他詳盡資料,方玉堂失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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