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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妹妹問:「你想一想,一定記得起來,你跟我說過你記得梁醫生,他就是梁醫生。」

  明珠急道:「但是那梁醫生,不是這個樣子的!」

  妹妹說:「明明是他,他又沒換頭。算了,進屋子再講吧,不記得不要緊,你記得我就好了。」

  明珠笑吟吟的跟我們進了屋子,她嘴裡說:「真對不起。」但是語氣裡沒有一點不好意思,她的確是把我忘了。

  媽媽撥給我們用的老傭人連忙倒出了茶。

  安琪上街買東西,一時間沒回來。我們才坐穩,門鈴又響起來。我猜想是家明,故意說:「莫非是家明?」一邊回頭看明珠的表情,明珠一點特殊表情也沒有。

  傭人去開門,果然是家明,我連忙站起來迎出去。

  家明看到明珠,馬上哽咽了。他勉勉強強的說出兩個字:「明珠。」

  明珠驚訝的看著他。好小子,這一下子連我連宋家明她全一筆勾銷,完全不記得了。我再仔細的一看,她連脖子上的那條金鏈子也沒戴,難道真的全忘記了,這一下子太突然,我與家明都呆在那裡,做聲不得。

  明珠說:「這是怎麼回事?怎麼老朋友都記得我,我卻什麼都不記得?」她笑著,「除非我是患了健忘症,難怪這些日子我一直疑心自己有病。這位是誰?請介紹一下。」

  這一番話說得大方漂亮動人,誰也不能怪她。可是我得怪她,我覺得她虛偽得不得了,非常的敷衍,說老實話,雖然她的臉還是明珠的臉,聲音還是明珠的聲音,但是我也覺得她很陌生,妹妹的本事太大了一點,她醫好明珠,但是明珠也變了樣子。

  妹妹隨隨便便的給她介紹了家明。明珠與妹妹很親熱,但是她絕對百分之一百的忘了我。我想到自己曾經汗流浹背地陪她打網球,曾經走過無數的小路,陪她說話,而如今……她完全忘了我。

  我是可笑的,我已經結了婚,卻還希望她記得我,人總是一樣的,我與家明都是人,是以我們希望明珠記得我們,不管這對明珠有沒有好處,也不管這對我們有沒有好處,就算痛苦也是一種快樂。

  家明對著我苦笑。

  我低聲說:「她把一切應該忘記的,都忘記拉,而熱情她也長大了。懂得見什麼人說什麼話。」

  「12月的生日,她今年25歲。」家明說。

  安琪回來了。她見到一屋子的人,很是高興,妹妹給她介紹明珠,我聽見明珠連珠價稱讚安琪的衣服鞋襪。我低下頭,真的……她的病連影子都沒有了。我坐在露臺上,天氣是那麼熱,風吹上來象火舌頭一般,而我的身體象一束乾柴,馬上可以燃燒起來。

  明珠忽然走出來,我站起讓位子給她。她站了一會兒,很猶疑的神態,在那一刻裡,她又有點象以前的明珠,她說:「我是好象記得有人說過要結婚,原來是你,梁醫生。」她自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,又說:「這是家母叫我拿來給梁醫生的。」我接過了。她說下去,「我知道我忘了很多事,很多人,但是令妹說不要緊。我有很多事要做,她勸我先打理比較要緊的事。」

  我點著頭,此刻我覺得我與家明是合二為一了。她說:「恭喜你,梁醫生。」

  我剛想回答,妹妹拉開了長窗說:「你們兩個瘋子,這麼惡毒的太陽,曬在外頭,中了暑怎麼辦,安琪也不說說你。快進來吧。」

  我與明珠只好走回客廳去。明珠臉上都是細小的汗珠。

  安琪是我的夥伴,她從來不批評我,從來不想改變我,她十分的接受我。明珠坐一會兒就走了,妹妹送她。我把明珠的信封轉交妹妹,我說:「這是診金,應該你收。」妹妹老實不客氣的收下。

  我與家明說:「也許我們也應該象明珠一樣,面對現實,好好的做人。」我笑了,想到這話裡教訓味是多麼的重。

  家明也微微的一笑,他起身告辭,叫我們常常看他。

  他走了以後,安琪說:「這位宋先生真是一表人才。說也奇怪,我老是覺得他跟你不知道什麼地方很是相象。你是怎麼認識他的?」

  我沉吟一會兒,「是一個很長的故事。」

  安琪第一次以妻子的口氣說話:「是不是哥兒倆同時追求一個女孩子?結果女孩子沒弄到手,兩個倒成了患難之交?」

  我說:「不不,哪有這麼花好月圓,我們是……」

  我決定把故事告訴她,為什麼不呢?

  (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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