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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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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人與人要維持距離,彼此尊重。」 丹青一怔,「就這麼簡單?」 「過幾年你會明白。」 丹青為之氣結,幾乎每一個人都寄望阮丹青過幾年會得開竅,這不等於說此刻的她是個遲鈍兒嗎。 「你的娟子阿姨呢?」老太太看看四周。 「她有事,出去了。」 艾老太悠然呷著咖啡。 丹青怔怔地凝視,她稀疏的白髮,到了這個階段,一切都看開,工作也都已完成,心境平和,與世無爭,也就象神仙似,可以禦風而行。 艾老太這個頭來,笑眯眯的問:「你在想什麼?」 恰巧電話鈴響起來,丹青去接聽,揚聲說:「艾太太,艾先生找你。」 「呵。」她顫巍巍站起來。 丹青把電話挪到她面前。 真要好,兩個人還通電話呢。 只見老太太說了兩句,放下話筒說:「他叫我上去。」 丹青有點失望,「過來喝咖啡嘛。」 「他要找點資料給學生,」老太太解釋,「這個學生是他愛徒,此刻是個相當有名的作家。」 「真的?」丹青有意外之喜,但隨即說:「但是所有作家在親友心中,都是名作家。」 艾老太笑,「在你心目中,誰才算是名作家?」 丹青想一想,「要作品豐盛以及受讀者歡迎的才算。」 「誰?」 「金庸已經收筆了,倪匡可算是。」 「那當然,除出他們,還有誰?」 「方渡飛可算是後起之秀,有華人的地方都有他的書。」 艾太太一聽這個名字,哈哈大笑起來,「阮小姐,這可是你承認的啊。」 丹青既驚且喜,「什麼,莫非老先生的學生正是他?」 「可不就是這個人。」 「可是我們都知道方渡飛長居北美洲。」 「他總得回來探親呀。」 丹青吸進一口氣,「真不知他那麼多書,怎麼寫出來。」 「別問他這個問題,他說他最怕回答。」老太太笑。 「有機會,可以讓我見見他嗎?」 「這——」老太太猶疑一下,「我問問他。」 「他怕見客?」聰明的丹青馬上猜到。 「噯,確有一個孤僻。」 「那就不要勉強了。」 「真是個溫柔的好孩子,我要上去了,不然他又要催。」 丹青送老太太出去。 多可惜阿姨不在,不然兩姨甥又可興奮半日。 阿姨最喜歡看方渡飛。 下午五點多,這上下,阿姨也該到巴黎了。 大抵,也見到那位胡世真先生。 丹青可以肯定時這位胡某人叫娟子阿姨到花都見面。 阿姨不容易為事為人動心,由此可見這位胡先生對她有多麼重要。 丹青沒想到中年人也會這麼衝動。 傍晚,丹青關了店門,用蒸氣吸塵機清潔地毯。 她有點惆悵,那年輕人到底沒有來,白白緊張一整天。 有人推門。 丹青警惕地抬頭。 見顧自由臉色慘白地站在咖啡室門外。 丹青連忙過去拉開門,「你不舒服?快進來坐。」 顧自由一言不發,坐下,把臉埋在手臂裡,不肯抬頭。 丹青太瞭解她此刻心情,斟杯冰水給她,也不逗她講話,只是繼續工作。 清潔完地毯,顧自由仍然維持那個姿勢,一動不動。 丹青看看手錶,不忍趕她走,索性把窗簾也除下來放進機器洗。 然後做一客青瓜三文治,坐在櫃檯後慢慢享受。 顧自由似一座雕像似坐著。 丹青惻然,同時心中不安,悸懼。 每個戀愛中人都會遭遇到這種慘事?丹青怕她捱不到永結同心已經生了癌。 丹青輕輕放下三文治,海明又來了,他冒失地推門進來,一邊叫:「丹青,今天——」 丹青豎起一隻手指,放在嘴唇,然後指一指顧自由。 海明即時噤聲。 他臉上打著一百個問號。 這個時候,顧自由抬起頭來,疲倦的說:「對不起,不好意思,阻你打烊。」 丹青趨前問:「不要緊,要不要喝什麼?」 顧自由搖搖頭。 她容顏失色,似彩衣誤墮漂水,褪盡豔光,只餘淡淡影子。 她站起來,緩緩搓揉麻痹的手臂,拉開門,走了。 丹青擔心不已。 海明問:「發生什麼事?」 丹青看他一眼,「來,幫我掛上窗簾。」 海明很愉快,「遵命。」 丹青悔約,她沒有心情出去吃飯。 她說:「我一身汗臭,明天吧,明天由我請客。」 海明凝視她,「明天複明天,明天何其多。」 丹青笑。 「方才那女孩是誰?」 「傷心人。」 海明點點頭,「看得出來。」 丹青無奈地攤攤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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