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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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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沉默很久。 然後抬起頭來,她說:「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種話。」 「晚了,我開車送你去找酒店旁間。」我把一迭鈔票放進她手袋裡。 「這是助你燃眉之急。」 她的臉漲得通紅,過一陣子,終於接納我的好意。 我為她找到房間,把她安頓好,然後才離開。 日行一善。我想。自幼我是個好重子軍。 第二天早上我去上班,與女秘書說到卡凱拉。 她問:「你以為她會來嗎?」 我搖搖頭,「不,她不會來。」 「你既然知道她不會來,為什麼還幫她?」 我低下頭一會兒。「那時候我以為我能感動她。後來把她送走,我發覺我的都彭打火機與都彭原子筆全部失蹤。休想想,她今早還會來嗎?」 「她為什麼要這樣做?」 「本性難移。」我說。 神女生涯原是夢,她扮演那個角色到底要到幾時?忽然之間我想念她。 「當然你可以輕易找到她,打電話到她的酒店去。」女秘書說。 我笑問:「你以為她真會住在那一間酒店裡?」 當然她不會。她又消失在人海裡了。 我放在她手袋裡只有兩千港幣。這是我對陌生女人的最大奢侈,這筆錢能夠她花幾天? 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子,做國際女郎做慣了,跟著男人從一個大城市到另一個大城市,浪跡天涯,做人一點目標都沒有,過一日算一日,像蝴蝶不知道有冬天。我勸她日日爬起來做一份收入菲薄的正常工作,她不會接受的。 多麼可惜,她是一個很好看的女人。 我坐在辦公桌後面,完全忘記這件事——只不過是兩千港元的損失而已。 直到冬天,米凱拉又再出現。 那時我已經有個比較要好的女朋友,一個非常漂亮而嬌縱的女孩子,典型的香港千金小姐,動不動便生氣的,而且一氣便決定氣很久,我不敢得罪她,因為我很喜歡她,那一日她興致勃勃,親自捧了兩打紐西蘭玫瑰花到我辦公室,卻剛剛碰到米凱拉。 米凱拉穿看一件皮大衣。那件皮很舊很殘,幾乎跟她的面孔一樣,她也不敲門就進來,一進來便坐在我對面。我的女朋友轉頭看看我。 米凱拉叫我,「王——」然後她也看到我的女朋友,怔住了。 我很生氣,這洋女人仿佛像吃定了我似的,我馬上對她說:「你是誰?你怎麼沒敲門就進來?」 米凱拉很吃驚,她口吃地:「我——」 我女朋友說:「我出去與你女秘書說幾句話……」 「不!」我拉住她,低聲說:「我與這外國女人一點關係都沒有——」 女明友嫣然一笑:「我知道,我看得出來,因為她怕你,如果有把柄在她手中,就變成你怕她了。」她拉開門,「你們談一談,我在外面吃杯茶。」她還是避出去了。 我很不耐煩的對米凱拉說:「你想我如何幫你?」 「我病了。」她低聲說。 她沒有說謊,看她樣子也知道是生病。 「我沒有錢。」她又低聲說。 我歎口氣。「你是怎麼淪落到這種地步的?」我問。 她不出聲,低看頭。耳根沒擦到汾,露出一種蠟黃的顏色。 我默默拉開抽屜,默默數了五千元現款,我輕輕的打開她手袋,輕輕放進去。 我靜靜的看看她,她抬起頭夾,眼睛裡那種灰藍像是褪了色,閃看淚光,然後哽咽地說:「謝謝。」她站起走了。我送她到門口。 女朋友轉頭說:「問題解決了?」 我點點頭。 女秘書說:「我已經把來龍去脈都告訴朱小姐,朱小姐說,王先生是清白的。」 我看我的女朋友,她向我笑笑。 但不知怎麼的,我心中有米凱拉蒼白的影子。 我想,不必記掛她,是她自己不學好。 米凱拉拿著我的五千元,又過好一段日子不見人。 坦白的說,我想念她。 她不是一個本性壞的女人,她只是沒得到一個比較好的機會。她很彷徨,又沒有人能給她切實的幫助。 她患的……不知是什麼病。 有一次中午在中環,人擠人地過馬路,我忽然看到一個短短金髮的外國女郎,猛地一瞧,以為是米凱拉,不知為什麼,非常高興,急急趕上去,手幾乎沒搭在她肩膀上,但是金髮女郎一回頭,我發覺認錯了人,心中的失望大得驚人,心直沉下去。 為什麼?我竟是這麼想見米凱拉嗎? 陌生的金髮女郎對我微笑,我目送她走開。 我真的想見米凱拉?一個像她那樣的浪蕩女子,有什麼稀奇,一毫子一打,香港要多少有多少,晚上到尖沙咀去兜個圈子,我包你不會失望。 我真正的不明白自己。 遇不久我與我的朱小姐鬧翻。更加使我覺得那次對待米凱拉過份不周到不禮貌,幾乎當她是乞丐,她恐怕不會原諒我,但是我又是否還能見到她? 初春的天氣潮濕,天空的顏色就以米凱拉女大公的眼珠。 我撐著傘自車裡出來,回到公司,女秘書正在拆信。她說:「王先生,你看看這封信!還有一張支票!」 我順手接過來。信是德國寄出的,一張萬國寶通銀行的支票,港元七千正,米凱拉附有一張便條。草率的英文說:「謝謝你的慷慨,我的環境已經大好,負債應該清償,謝謝你,你對我非常好,助我渡過難關。」 「支票存進去嗎?」女秘書問。 「當然。」我說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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