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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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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象他這樣的男孩子。他懂得什麼?他像一頭小動物,不過為三餐煩惱,進酒吧喝杯酒,他懂得什麼?他有另外一個世界,他自己的世界,他自己的律法,但是他不侵犯人,他有一套好的律法,但坦白的說,象他這樣的活著,與一棵椰菜有什麼分別。 我妒忌。 我希望我是一棵椰菜,不用思想。 我希望我的兄弟們不是化學工程師、機械工程師、飛機工程師與大作家。我只希望我是一棵椰菜,一棵快樂的椰菜。像這個男孩子。 我把爐火撥高了一點。 他問:「為什麼這發多鏡子?而且放置的地方都很特別。」 我答:「我一個人住在這了,是不是?」 「是。」 「我常常照鏡子。看到自己的臉,我知道我是存在的,我喜歡看到我的臉,明白嗎?」 他不明白。他搖了搖頭。 我垂下了眼睛。 沒有人明白。 所以我們開始談一些簡單的問題,像—— 「你有女明友嗎?」 「沒有。」 「為什麼?」 「我不喜歡女孩子。」 「你喜歡我?」 「是的。」 「為什麼?」 「我不知道。」 「你有男朋友?」我問。 他抿著嘴微笑,「你又來了。」他說。 我總覺得他是一個同性戀男孩子,他不承認,也不否認,我可以猜想得到,只是這種事很難猜就是了。 但他的身體是溫暖的,他的手也暖,他是一個人。在這樣的夜裡,我需要一個人。我的酒已經醒了。他叫史提芬,朋友叫他史提維。 我現在該說什麼?我帶他回來,不是為了說話。 我應該告訴他,我以前的男朋友?我們如何開始。如何結束。我委實不知道。但是我想把他留在屋子裡,像一樣寵物,因為他是這麼可愛。一個人寂寞的時候,常常有奇怪的念頭,奇怪的想法。 「我希望我可以把你留在家裡。」我說。 「我認為英國政府不會讓你這麼做。」他說:「你留過多少個男人?」 我笑。 「這間大屋子,真的只有你一個住?」 我點點頭。是的。我原來可以把房間都租出去,一間間的租出去,我會發財,但是我卻不想這麼做。因為我與人相處得不好。與中國人住,閒話多。與外國人住……我不知道。其實這些日子來,我與外國人相處一直不好,學校裡所有的場合我都缺席,但是這個史提維是例外。 我握住他的手,我希望他會明白,其實沒有多少人來過這間屋子,其實我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隨便,其實…… 我不想解釋,其實我根本如實一切人想像中的那個人,不過基本上我懶,懶得解釋任何事。隨他怎麼想好了。多年之後,他會想起,有一個聖誕晚上,他是與一個中國女孩子渡過的,大家面對面坐著,談了很多話。 他說:「當我在倫敦。我一個人,走遍了所有的小巷大街,走遍了每一個角落。我常常想,如果有一個人陪我走就好了,我想有一個人陪我。」 我站起來,「我們出去走路好了,我陪你。」 「真的?」他抬起頭。 「當然!」我抓起了大衣,「來!」 他笑了。我肯為他的笑付出任同代價,像這樣的笑,這年頭往哪裡去找。外面冷。我拿出拔蘭地,就著瓶子喝了兩口,我咳嗽了兩聲。 「來吧!」我說。 「你沒有喝醉?」 「沒有。」我搖頭,「沒有。」 我們又到屋子外面,雪停了,但還是真的冷。我把大衣領子翻起來。他把手臂繞著我。我們其中有一個必然是醉了。這麼冷,不躲在火爐邊,這樣走在外邊。 他說,「我真希望你可以永遠陪我走下去。」 「我盡力,只是我會累,一累你就得背我。」 他又笑。他那嬰兒式的笑。 我們一直向前走著,他叫我照馬路當中的白線走,如果沒有醉的話,一定可以走得筆直。我歪歪扭扭的走著,但是我姑終否認我喝醉了,我們笑作一堆。 我忘了手套。我常常忘記手套,他把我的手握著。我們像老朋友一樣,好像已經認得了十多年。我連他做什麼工作都不知道。他真的只是一個洗碟子的男孩子嗎? 走得累了,我靠在燈柱上,喘著氣看牢地。我呼出來的氣是白色的。他把手插在口袋裡,也看著我。他的臉漂亮得驚人。我後悔我長得不好,對他來講是不公平的,因為我看到的比他看到的好看。 我皺著眉頭。 我在想,如果這世界有如意的事,讓他是一個學生吧,讓他是一個博士吧,醫生吧,那麼我們可以名正言順的在一起。然而他是誰呢?我只能與他在一起,一個很短暫的時刻。但沒有後侮。沒有後侮。 「你疲倦?」他把我臉前的頭髮一條條的撥開。 我搖頭。 「走。」他笑道。 我們一定走了兩哩路了。我看我的手錶。但是我腕上沒有表,一隻叫賊偷了,一隻在學校丟了,我一隻手錶也沒有。我想空把已經兩三點鐘了。 「史提芬。」我說。 「什麼事?」他低下頭問我。 「沒有什麼,那不是你的名字嗎?史提芬?」 「是的,是我的名字。」 「史提芬。」 「很對。」 「史提夫。」 他笑,「你瘋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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