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花常好月常圓人長久 | 上頁 下頁
四十一


  §尾聲

  到了他家,他請乃娟在籐椅上坐好,端一杯茶給她,乃娟訝異,「為甚麼把我當太婆。」

  他到書房轉一下,出來的時候,手上有一束小小玫瑰花。

  至中接著在乃娟面前半跪下來。

  「乃娟,本來應當先知會雙方父母,但是現在是我倆當家,自己作主,我向你求婚,盼你答應我。」

  乃娟凝視他。

  內心有一把聲音同她說:「好答應了,等了那麼久,經過那麼多,已有默契,也該落實了。」

  但是一方面她又想,吳乃娟,你做了婚姻輔導員那麼久,你對婚姻真的尚有信心?

  至中急了,額上冒出汗來。

  若果家裡三姑六婆兄弟姐妹一大堆,那就根本不必結婚,天天說說笑笑吃吃喝喝過日子,但是乃娟孑然一人。

  她需要一個家。

  她臉色漸漸緩和,她碓實敬愛這個人。

  在困難時,她願意照應他幫他打點生活瑣事,順景時又樂意與他共享榮華富貴。

  她與他不愁沒有話題,彼此都認為對方是好伴侶。

  乃娟握著至中雙手。

  唉,死就死吧。

  乃娟對至中說:「我答應你,做你的妻子,是我榮幸。」

  至中鬆口氣,跌坐地上,索性在地上打個滾,喜心充滿胸膛,他跳躍起來,伸出手,碰到了天花板,歡呼幾聲。

  跟著,他背著乃娟,滿屋跑。

  乃娟伏他背上也笑。

  他跑出屋去,在前花園不知怎地絆到一塊石頭,向前撲去,兩人一起作滾地葫蘆。

  乃娟扶著膝頭雪雪呼痛。

  「對不起,連累了你。」

  乃娟溫和地答:「不怕,同舟共濟。」

 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。

  因為兩人志同道合,從未想過要舉行盛大儀式,宴客或是打扮成參加化妝舞會那般,所以十分輕鬆簡單。

  一起去登記註冊,職員問:「想挑甚麼時間?」

  乃娟像約牙醫一樣,「星期一上午十時吧。」

  她邀請碧好任證婚人。

  電話裡,碧好一知道消息,忽然飲泣。

  事後乃娟感慨,「人類真奇怪,歡喜也哭,悲傷也哭。」

  至中說:「不要想太多。」

  乃娟提醒他,「要置家了。」

  兩人逛半日家具用品店,只添了一隻微波爐煮蛋器,價值廿七元半。

  「從此不必用定時器算准兩分半鐘烚半生熟蛋了。」非常高興。

  原來,那樣小事,有人分享,也是幸福。

  至中通知了利家亮。

  家亮說:「真替你倆高興。」

  「你呢,家亮。」

  「還需尋覓。」

  「我真幸運,你叫我娶一個需要三聘之禮才能過門的女子,我會吃不消,在報上讀到某名人結婚可以結三日三夜,吃完又吃,玩了又玩,真覺詭異,婚姻,不是婚禮。」

  這話的原創人是吳乃娟。

  「我會準時出席。」

  那天下午,至中對乃娟說:「新居隨時可以入夥,有時間的話,把雜物收拾一下。」

  「阿,開始奴役我了。」

  「是,日以繼夜,不停操作,煮飯洗衣灑掃庭廚,生兒育女補習功課……嗯,還漏了甚麼?」

  乃娟看著他笑,「好好好。」

  趁他出去了,她還是替他收拾雜物。

  做得悶了,她坐下來看影碟,乃娟挑了北非諜影。

  影碟有點怪,看仔細了,這一張軟件,卷標上卻寫著卡薩布蘭卡。

  這是怎麼一會事?

  放計算機上打出來,卻是乃娟的照片。

  自己看自己,感覺怪怪,卻又有點溫馨。

  照片是幾時拍下的?

  乃娟永遠穿灰色與深藍色,很難分辨正確時間,約莫是受傷之前吧。

  在泳池邊,在書店,街上,甚至家門前,照片中的她從不面對鏡頭,她好象不知有鏡頭對著她。

  這些,都是至中偷拍的照片。

  咦,乃娟對這些,不是已經全無記憶了嗎。

  受傷後她表示忘記有利家亮這個人,還有,也不記得至中曾經受委託跟蹤過她。

  是照片突然令她恢復記憶?

  當然不是。

  為著簡化生活,為著使至中剔除芥蒂,乃娟才說失憶。

  很多時,不提起就是不記得,在適當的時候可使友誼或感情長存,不想計較,認為對方的情誼瑕不掩瑜,又何必記性太好。

  不記得了。

  真的不記得?我不相信。

  我不是要叫你相信。

  是選擇不去記得吧。

  正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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