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花常好月常圓人長久 | 上頁 下頁


  李至中似說不上來,也許他不想請她壞話。

  他抬起頭,看到乃娟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,是這樣的眼神,叫他願意向她傾訴。

  「是我不好,我不喜歡說話,我不諳跳舞,我又不知道哪種香檳美味,到何處度假最稱心快樂。」

  乃娟毫不猶疑地答:「我也是,我不認為這是缺點,各人嗜好不同。」

  「乃娟你真客氣。」

  他這次直呼她名字,她又不覺過份。

  「你有甚麼興趣?」

  他摸摸後頸,「我喜歡閱讀,閒時做幾個菜請朋友。」

  「啊,烹飪!」真是罕有美德。

  「是,我自小由外婆帶大,她做得一手美味江浙菜,我自幼耳濡目染,學會一點。」

  「外婆仍健在嗎?」

  「托賴,今年秋季七十大壽。」

  乃娟點點頭。「是你的福氣。」

  乃娟亦由外婆帶大,但是老人已不在人間,她不禁黯然。

  沒想到兩個人生活上有那麼多相同之處。

  「自矽谷回來可是另有高就?」

  「越洋調查一宗案件。」

  乃娟微笑,「你神態不見緊張,真好。」

  「習慣了,不影響生活。」

  「下次,同太太一起來最好,否則,聽的只是一面之詞,彷佛不大公平。」

  「我儘量帶她來。」

  每一節談話只得四十五分鐘,同小學生每堂課時間一樣,因為過了這段時間,精神難以集中。

  李至中走到門口,忽然轉頭問:「我叫甚麼名字?」

  乃娟一怔。

  李可中?李則中?

  她看一看記錄,「李至中。」

  李至中知道還需假以時日。

  他說:「我會再來。」

  譚心進來整理文件,「這位李先生是唯一來尋求答案的人,其餘夫婦,全來吵架。」

  「講出心事,比較舒服。」

  譚心問:「一個人的心事,應否訴諸伴侶。」

  乃娟緩緩反問,「你說呢。」

  譚心鄭重考慮,「那要看對方性格如何。」

  乃娟笑了,「一個人的心事,還是放在心底最最黑暗的地方妥當,不必取出共享。」

  譚心抗議:「吳小姐你的論調太悲觀了,這樣說來,結了婚還是你歸你,我歸我,未免見外。」

  乃娟站起來,「下班時間到了。」

  「呵是,對不起。吳小姐,言多必失。」

  乃娟笑,「可不就是言多必失。」

  譚心有頓悟。

  回家途中,汽車電話響起來。

  「乃娟,我是碧好,請立刻把車子調頭到捨下來一趟,有重要事找你:我家美女堂妹兆芝下個月出嫁,突覺恐懼,請你來給些忠告。」

  乃娟找機會把車調頭駛往馬家。

  「大約十分鐘後到。」

  「乃娟,你真夠朋友,沒話講。」

  電話那頭清晰傳來女子哭泣聲,可見事態嚴重。

  百忙中,乃娟還是到辦館挑了精美水果籃。她真的不習慣空手上門去。

  碧好來開門。一臉無奈。

  輕輕說:「是馬禮文的堂妹兆芝,本來決定下月五號舉行婚禮,忽然退縮,要取消整件事,苦惱得想自殺。」

  乃娟點點頭。

  呵,馬兆芝躺在沙發上,用一隻墊子遮住臉哀哀痛哭,她穿一條小小碎花喬其紗裙子,芭蕾舞式平跟鞋,隆胸,細腰,長腿,皮膚白膩得幾乎有層瑩光—— 秀髮如雲,漆黑烏亮地垂在一角。

  上帝創造這個馬兆芝時,一定特別用心。真不公平。

  「兆芝,再哭,眼珠子要掉出來了,我介紹乃娟給你認識,她是專家,你同她談談。」

  馬兆芝把墊子移開。

  呵,眼睛已經哭得紅腫,但仍是個美女,一見乃娟,懇求說:「請救我,請救我。」

  乃娟輕輕答,「不是大事,不致於死,先喝杯冰水。」

  乃娟忽然想起一首流行曲的歌詞:你看上去像是已經哭了永久,星星在夜空中對你來說也毫無意義,不過像一面鏡子,我實在不想說,你如果打碎了我的心。但如果我留得久一點,你是否會聆聽我的心?

  只有美女才會叫人想起這樣癡心的歌詞。

  只見兆芝掙扎坐起,用冰毛巾抹過臉,喝了冰茶,低下頭,不語。

  「對方知道你打算取消婚禮沒有?」

  兆芝點點頭。

  「帖子已經發出去了?」

  兆芝啞聲說:「部分。」

  也難怪對方要生氣。

  碧好給乃娟聽那個准新郎的電話錄音留言:「馬兆芝?」他咆吼:「我會殺死你,我倆同歸於盡!」

  兆芝又掩起臉。

  乃娟沉下臉,「碧好,這是惡言恫嚇,報警備案。」

  「唉。」

  「女性命案百分之八十五是熟人所為。」

  兆芝臉色發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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