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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


  她坐下來,摘下帽子,「黎子中是我表伯,家父是他的表弟。」

  如心覺得她那雙聰明閃爍的眼睛有三分似黎子中。

  倒是她先發問:「你不是真住在那座古怪的島上吧?」

  如心一怔,「為什麼用古怪二字形容它?」

  黎旭芝笑笑,「人是群居動物,無論哪個孤僻的人,都還有三兩知己,怎麼可能長年累月獨居島上?」

  「據我所知,黎子中有一位紅顏知己。」

  黎旭芝頷首,「我也聽說過。」

  「黎小姐,我很想知道關於衣露申島上的往事。」

  「我希望我可以幫你忙,可惜我也是聽父母間歇說起這位伯父的事情,他們說他一表人才、膽識過人,可是為情顛倒,終身不娶,下半生處於隱居狀態,不大見人。」

  「你最後一次見他在何時?」

  「在他病榻邊,他一共有二十三個侄子侄女,均得到他饋贈,他非常慷慨。」

  如心不住點頭。

  「我們都慶倖沒有得到那座島,否則就躊躇了,賣掉,大為不敬,留著,又沒有用。」她笑。

  想法與如心兩個妹妹完全相同。

  如心說:「你沒有見過黎子中的紅顏知己吧?」

  年紀不對,苗紅去世之際,黎旭芝尚未出生。

  誰知意外之事來了,黎旭芝笑笑,「我見過,她叫苗紅,是不是?」

  許仲智大奇,忍不住問:「你怎麼會見過她?」

  「大家都住在新加坡,伯父曾托家父照顧苗女士,苗女士的女兒崔碧珊是我在新大的同學,我念商科,她念建築。」

  周如心張大了嘴。

  「周小姐,你為何訝異?」

  如心結巴說:「我…以為苗女士早逝。」

  「苗女士七年前去世,依今日標準來說,六十未到,並不算高夀。」

  「可是她來得及結婚生子。」

  「那當然,崔碧珊與我同年。」

  如心大力籲出一口氣,十分惘悵,呵事實與想像原來有那麼大的距離。

  他們在分手之後各自竟生活了那麼久。

  如心反而難過起來。

  這種情形看在黎旭芝眼內,大是訝異,「周小姐,你與我伯父可有特殊關係?」

  「沒有,說來你或許不信,我只見過黎先生兩次。」

  「不稀奇,他行事時時出人意料。」

  許仲智放下心中一塊大石,「可是黎先生心地甚好。」

  黎旭芝點頭,「說得很對。」

  如心問:「崔碧珊小姐現居何處?」

  「碧珊已經畢業,在星埠工作。」

  「我好想與她聯絡。」

  黎旭芝笑笑,「周小姐,往事不用提起。」

  如心卻心酸了。

  是,原應忘卻一切,努力將來,不要說是前人之事,就算個人的事,也是越快丟腦後為妙,不能往回想或回頭看,可是如心偏偏做不到。

  黎旭芝十分聰敏,看到如心如此依依,知她是性情中人,便輕輕說:「我想先徵求碧珊同意,才安排介紹給你們。」

  如心說:「謝謝。」不知恁地,聲音哽咽。

  許仲智問黎旭芝:「你要不要到島上去看看?」

  黎旭芝擺擺手,「我不要,別客氣,我是那種住公寓都要揀羅布臣大街的那種標準都市人,我對荒島沒興趣。」

  如心被活潑的她引得笑出來,「可是那不是一座荒島。」

  黎旭芝裝一個鬼臉,「還有個文藝腔十足的名字叫衣露申呢,我一向對此名莫名其妙,我覺得人生十分充實,種瓜得瓜,種豆得豆,種苦瓜得苦瓜。」

  如心不知說什麼才好。

  「伯父對周小姐的印象一定十分好,否則也不會把他心愛之物留給你。」

  如心到這個時候咳嗽一聲,「黎小姐,你可懂中文?」

  黎旭芝答:「我懂閱讀書寫,不過程度不算高。」

  如心說:「這疊原稿由我撰寫,請你過目。」

  黎旭芝大奇,「你是一名作家?」

  「不,我只是試著寫黎子中與苗紅的故事。」

  「可是你只見過他兩次!」她想起文人多大話一說。

  「所以想請你補充細節。」

  「好,」黎旭芝說,「我會馬上拜讀。」

  「你將在溫埠逗留多久?」

  「下星期三就走。」

  「多希望你會到島上住一兩天。」

  黎旭芝視為畏途,只是笑,不肯答應。

  如心只得作罷。

  她仍然回到妹妹的公寓去。

  一路上非常沉默,不發一言。

  許仲智笑道:「你的推測有失誤。」

  是,島上並無發生過謀殺案。

  「你猜測苗紅在島上去世,是因為那盒子吧?」

  「是,盒子裡明明盛著她的骨灰。」

  「如今看來,未必是她的骨灰。」

  「有證人指出那確是她的永恆指環。」

  「那麼,那骨灰是燒後才被移到島上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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