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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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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麼店名叫緣緣齋?總有個道理吧。 她輕輕說:「黎先生,我且看看我能做什麼。」 那黎子中聞言籲出長長一口氣,「謝謝你,謝謝你。」 如心說:「不過,即使把碎片勉強拼回原來形狀,你必需知道,瓶子也不是從前那只瓶子。」 「是,我完全明白。」 「有人應該對這樣的蓄意破壞負責。」 「那人是我。」 如心又得到一次意外。 「摔破瓶子的是我。」 如心知道她不方便再問下去。 「你星期三上午來取吧。」 「那是兩天時間。」 「黎先生,修補過程很複雜。」 「是,我明白。」 他站起來,身形忽然佝僂,變得十分蒼老。 走到門口,又轉過身來,「小姐,你是專家,請問你又如何保護易碎之物?」 如心聞言一笑,「你真想知道?」 「願聞其詳。」 如心坦率地說:「我家不置任何瓷器,沒有易碎之物,也就不用擔心它們會打碎。」 黎氏聽了如心的話,渾身一震,然後離去。 如心注意到門外有等他的車子,司機服侍他上車。 她先鎖上店門,然後看著那一盒子碎片發楞。 不是補不回來,而是補回來也沒有用。 不過那位黎先生硬是要付出高昂代價來修補不可修補的東西,就隨他的意吧。 那一晚,如心在店裡逗留到深夜才走。 緣緣齋有一種秘方膠漿,處理瓷器,萬無一失,這次可派上大用場。 把瓷瓶大致拼好,如心輕輕說:「破碎的心不知可否如此修補。」 那夜她看了看天空,又說:「女媧氏不知如何補青天。」 歎口氣,回家休息。 如心與姑婆同住,日子久了,與父母感情反而比較疏離,尤其不能忍受兩個妹妹愛熱鬧的脾性。 如心個多月才回一次父母的家,姑婆的家才是她真正的家。 如心所言非虛,家中真無易碎之物,極少擺設,簡潔樸素。 第二天清早她就回店工作。 拼好碎片,做打磨工夫,再補上瓷釉,做好冰紋,外行人離遠看去,也許會認為同原瓶差不多。 可是明眼人卻覺得瓶子毫無生氣,宛如屍首。 如心對自己功力尚未臻起死回生境界甚覺遺憾。 若由姑婆來做,當勝三分。 可是姑婆去年已告退休,「眼睛不濟事,凝視久了雙目流淚不止,眼神還是用來多看看這花花世界。」 風乾,打蠟,都是細磨功夫。 黎子中先生在約定日子一早來提貨。 他看到的如心穿著件米色真絲寬袍,笑容可掬,冰肌無汗,他對她有強烈好感。 如心把瓶子抱出來,他忽然淚盈於睫,「謝謝你的巧手,周小姐,它與原先一樣了。」 如心不忍掃他的興,與原先一樣?怎麼可能。 他問人工價。 如心說了約值瓷瓶三分之一的價錢。 那位黎先生掏出一張預先寫好的支票。 如心一看銀碼,詫異地笑,「夠買一對全新的了。」 黎子中也笑,一言不發離去,仍是那部車,那個司機。 如心站在店門口送客。 真是個怪人。 打爛了瓶子,卻把碎片小心翼翼收著,日後,央人修補,又自欺說同從前一樣。 如心聳聳肩轉回店裡,緣緣齋照常營業。 那一個夏季,生意頗為清淡,如心坐在店堂裡悄悄看《詩經》,一篇衛風叫木瓜,多麼奇怪的詩名,投我以木瓜,報之以瓊瑤,匪報也,永以為好也。 再過一個月,姑婆就回來了。 她說:「噢唷,這裡天氣還是那麼熱。」 可不是,八月快結束了,氣溫還高得只能穿單衣。 她看到櫃面放著一隻百花粉彩大瓶。 「誰拿來的?」 「廖太太,說是親家公生日,叫我們把瓶口缺的地方補一補送過去做禮物。」 「嗯,這瓶花團錦簇,富麗悅目,寓意百花吉祥。」 「廖太太還說,攀親家最好門當戶對,否則人出雞你出醬油就要了老命。」 姑婆聽完這話直笑。 如心也笑。 「當初廖小姐嫁入豪門她好似挺高興。」 如心說:「天真嘛,總以為世上有什麼可以不勞而獲。」 周金香女士看著侄孫,「你呢,你有無僥倖想法?」 「絕對沒有。」 「那好,」姑婆頷首,「那你就不會失望。」 不過周如心有時會覺得寂寞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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