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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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銘心再走近點。 「元宗已經不在。」 「我知道。」 「當時我不在他身邊,元心沒有聯絡到我。」 「他可有吃苦?」銘心的聲音顫抖。 「沒有,醫生不住替他注射,他清晰的說:不用維生儀器,讓他自然迅速離開這世界。」 銘心淚水冒起,別轉頭去。 「他交待要把那張畫交到你手上。」 「他還說什麼?」 「『生命善待我』。」 「什麼?」 「他無怨言,他認為他一生都可以自由自在創作,不必為生活擔憂,實在幸運。」 銘心深深為他的樂觀感動。 「他去後不久,父親的生意崩潰。」 「我在報上讀到。」 「真快,原來那所謂萬年根基不過是竹枝棚架,瞬息間忽喇喇傾倒。」 銘心蹲到他面前,「振作點。」 卓元聲伸手撫摸銘心的面頰,「你真是個安琪兒。」他替她抹去淚水。 「你與元心見過面?」 「只一次,她自己也有煩惱,獨身,拖著個孩子,工作也忙。」 「不,她很好,幼兒極之可愛,又有體貼的男朋友,工作也上軌道。」 「銘心銘心!自你雙眼看出去,世上沒有壞人壞事,難怪元宗對你鍾情。」 銘心心上刺痛,當日實在太意氣用事。 「但他沒有留住你,失去健康的他沒有能力那樣做。」 銘心走到窗前,背著卓元聲,肩膀有點萎縮,忽然之間,她又挺直腰,拉開了窗簾,讓陽光射進來。 卓元聲生氣:「夏銘心,你以為你是誰,胡亂闖進來侵犯別人的意願……」 銘心把他拉起來,推進衛生間,「你給我自頂至踵好好洗刷,不然我會幫你做。」 她關上浴室門。 公寓已經亂得不是一個人可以清理,她想撥電話找清潔公司,發覺電話線已經切斷。 她只得用自備手提電話。 這時,她聽見有人敲門。 是适才的管理員來追討欠租。 「你還在這裡。」那人有點詫異。 銘心核對數目,寫支票替卓元聲付清欠租。 那人嘀咕:「小姐,一個人若不想自救,則無人可以救到他,恐怕你會白白在這無底深潭裡浪費時間金錢呢。」 銘心不出聲。 「愛上一個這樣的人多不幸,回頭是岸。」 銘心忍不住,「你太健談了。」 「唉,忠言逆耳。」 銘心關上門。 她推開浴室門,發覺卓元聲和衣坐在蓮蓬下,任由水花自頭頂淋下。 她對他說:「脫衣服。」 元聲牽牽嘴角,「你仍然是那個小母親。」 「是,我又來了。」銘心微笑。 卓元聲忽然緊緊擁抱她。 他默默流下淚來,那日,在故園的荷花池畔,看到她為元宗做模特兒,他也有同樣心酸的感覺。 下午,清潔公司的人來了,銘心與元聲避到公園去。 她吃冰淇淋,他喝啤酒。 「要不到西岸來,」銘心說:「彼此有個照顧。」 元聲刮了胡髭,換上乾潔衣服,恢復三分舊觀,他沉吟,「你打算養活我?」 銘心沒好氣,「我可沒有那樣的魄力,你少做夢。」 「你看你仍然麻辣爽利,占不到你半絲便宜。」 「好好找份工作。」 他攤攤手,「我不愛打工,我覺得每個同事都愚蠢庸俗,工作時間甬長煩膩,令人窒息。」 「不習慣也得習慣,元心還不是做得很好。」 元聲沉默。 「已經享受過那麼些年,比我們都幸運,也該腳踏實地了。」 「我想回到校院。」 「那麼,找份教職。」 「卓元聲教中學?」 「為什麼不,你同我們有什麼不同,把你的皮膚割開,還不是流出紅色濃稠血液,你以為你是藍血人?」 「嘩痛。」 「我的從來沒有錢,只有比你更痛。」 隔了很久很久,卓元聲說:「銘心,你說得對,我也該長大了。」 銘心知道她找到了他,高興得親吻他的額角。 「夏銘心,我永遠不會愛任何一個女子比愛你更多。」 「那真可怕,那意思是,你果真把我視作母親了。」 一陣腳踏車在他們面前經過,鈴聲叮叮,不知怎地,銘心又落下淚來。 公寓終於收拾乾淨,據說丟了兩車垃圾。 銘心替他添補日常用品。 「來,我教你如何去超級市場。」 「銘心,」他有點羞愧,「我都懂得。」 「那麼我教你裝衛生紙。」銘心十分認真。 卓元聲氣結,「當心我把你自廁所沖下去。」 「這些工夫再醃贊都得做,照顧自己天經地義,請接受七個工人跟著你收拾的時光已經過去。」 「銘心,你一直都正確。」 「謝謝你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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