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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


  銘心剛想回房,被卓元宗叫住。

  「我想向你道謝。」

  銘心連忙說:「我沒做什麼。」

  「多謝你給我段好時光。」

  銘心動口而出:「我也是。」

  「好久沒有這樣高興過。」

  銘心微笑,「我也是。」

  卓元宗還想說什麼,卻看到夏銘心已經返回房內。

  管家叫住他:「卓先生有話同你講。」

  元宗連忙到書房去。

  的確是父親的聲音:「你到什麼地方去了?」他的語氣從來沒有開心過。

  「旅行。」

  「身體可吃得消。」

  「沒問題。」

  「醫生怎麼說?」

  「可以做有限度活動。」

  那威嚴的聲音忽然怯了一怯,「最近生意上有阻滯。」

  「父親,」卓元宗試探,「或許,也是收手的時候了。」

  卓氏卻像是聽到世上最怪誕的假設一樣,「什麼?」

  「父親或者可以考慮退休。」

  「退休?」

  「正是。」

  「不不不,這仍是賺錢的好時候。」

  「可是父親你已擁有一輩子花不盡的財產。」

  卓氏笑了,「仍不算國際級首富。」

  卓元宗困惑,「要那麼多財富做什麼?」

  「對一個苦出身的人來說,最可怕的事是貧窮:受人欺壓排擠白眼,皆因貧賤。」

  「可是現在你已遠離窮根。」

  「你還是不明白,那種困苦的感覺仍然似夢魘似糾纏不去,鞭策我向前。」

  卓元宗搖頭,「至今仍然如此?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恐怕是權欲的引誘吧。」

  卓氏大大不悅,「你先治好身體,再談其他。」

  元宗不再接口。

  「醫生處一有好消息,馬上通知我。」

  「是,父親。」

  卓氏的聲音中斷。

  元宗松了一口氣。

  元聲捧著香檳瓶子進來坐下。

  「父親仍然不信世上有金錢買不到的東西。」

  元宗溫和的說:「還不去淋浴。」

  元聲聳聳肩離去。

  那天晚上,銘心在圖書館看報紙,元聲進來與她聊天。

  銘心問:「元心呢?」

  「睡覺,一邊自噩夢中喊出來,狼!狼!」

  「別取笑她。」

  元聲說:「不要擔心,一下子就好,立刻換上最奪目的緞裙出去跳舞,漂亮女子全沒有良心。」

  銘心笑。

  「你是例外。」

  「多謝。」

  「夏銘心,兩兄弟愛上同一女子,該怎麼辦?」

  銘心一怔,緩緩說:「我又不是愛情問題信箱主持人,我怎麼知道。」

  「弟弟應否成全兄長?」

  銘心無言。

  「抑或,哥哥自願退出。」

  銘心這時輕輕答:「或許只是天氣太悶熱的緣故。」

  「不,天氣不太壞。」

  「那麼,是有人惡作劇。」

  「他們兄弟十分友愛,不會無端生事。」

  銘心堅持,「我沒有答案。」

  「我想知道那女子喜歡哪一個。」

  銘心不出聲。

  「可能,她嫌兄弟倆都太過懦弱。」

  夏銘心吃一驚。

  「那樣剛健的女子需要更加強壯的男伴。」

  銘心仍然不說話。

  元聲歎口氣,喝盡了手中的香檳。

  「你喝多了。」

  「我這就去開第二瓶。」

  銘心溫言道:「這樣唱下去,你永遠離不了這個家。」

  「你太低估我。」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。

  「元聲,累的時候別多說話。」

  他把額角頂在銘心額角。

  「是,我醉了。」

  他轉身離去。

  銘心繼續看報紙,行行小字浮起來,忽然全看不入眼。

  「元聲說什麼?」

  銘心抬起頭,看到元宗在她身邊。

  她微笑,「沒什麼。」

  元宗憐惜地說:「他這個人就喜歡意氣用事。」

  「你呢?」

  「我欠缺他的勇氣。」

  「世上約莫有兩類男子,一類永遠不說我愛你這種字眼,另一種逢人都說我愛你。」

  元宗訝異地笑,「是嗎,可以將男性如此分類嗎,自何處學來?」

  夏銘心眯眯笑,「我喜閱愛情小說,都是小書上說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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