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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


  元聲猶自勸大姐:「你看夏銘心不是把自己照顧得很好,你也可以。」

  「她——」元華的口氣像是把夏銘心當另外一種生物。

  銘心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。

  這時,管家進來說:「元華,你來看,還需要收拾什麼。」

  元心陪姐姐到樓上去。

  元聲惆悵,「大姐實在太懦弱。」

  銘心仍然不置可否。

  元聲責備:「上尉,你應該拔刀相助。」

  「回家休養也是好的。」

  「你知道什麼,」回去等於禁足。」

  「你不是一直反對元心竟夜不歸嗎。」

  「元華不同,自從母親去世後她一直精神恍惚,治療過一個時期。」

  銘心明白了。

  「你呢,」他轉過頭來,「你可為生活擔心?」

  「任何人都會感到壓力,可是天無絕人之路,讀書有獎學金,畢業後找工作。」

  「你不怕跌倒?」

  「怕!多痛多醜,可是有什麼辦法,只得跌倒爬起。」

  「講得好。」

  聽到這番話的還有卓元宗,他剛剛經過門口。

  下午,元聲出去辦事,銘心走到花園,看到他用水彩寫生。

  剛想退下,元宗卻說:「願意做模特兒嗎?」

  「我?」

  「是,請坐到石凳上,半側著身便好。」

  銘心索性背著他。

  她說故事:「某位太太,家中一直懸掛一幅祖父母的老照片,一日,鏡框髒了,她除下拭抹玻璃,誰知鏡框底面跌開,她發覺底層三夾板朝裡一面是張油畫,畫很醜,她好奇,拿到古玩店去鑒定。」

  連卓元宗都好奇了,「是一幅名畫?」

  「是,是一幅值五十萬美元的勃拉克,那位女士不勞而獲。」

  「真值得慶倖。」

  銘心忽然提醒他,「今晨,你彷佛有話要對我說。」

  「我已經說了。」

  銘心問:「不是要解雇我吧。」

  卓元宗不動聲色,這個女子冰雪聰敏。

  他只答:「你太多心了。」

  「我並非一個多嘴多事的人。」

  「看得出來。」

  片刻,銘心覺得肩膀有點僵硬,她問:「可以動嗎?」

  「畫好了,請你指教。」

  銘心過去看,只見藍色調子水彩畫內的她孤零零坐在石凳上,四周圍嫣紅姹紫,可是畫中人卻無限寂寥。

  銘心吃驚,真沒想到她如此孤寂,卓元宗捕捉了她該刹那心緒。

  「怎麼樣?」

  銘心不語。

  「下次,希望可以畫你的正面。」

  「你也彈小提琴?」

  他意外,「噫,我關在儲物室內密練也被你聽見。」

  銘心笑了。

  她拍拍衣服,回到屋內。

  魯媽正在插花。

  她說:「大小姐要回去了。」

  銘心點點頭。

  「元華自幼聰明,所以多煩惱。」

  銘心不出聲。

  魯瑪說下去:「似我這種粗人,只知道一日一日生活下去,逆來順受,哪裡有想過對抗。」

  銘心坐下來,用手托著腮,「魯媽你說得對,家母辭世,我自幼覺得悲傷天經地義,更加要努力做人,莫使她掛念。」

  魯媽大奇,「夏小姐你是讀書人,居然也聽天由命。」

  銘心回憶說:「那時受親友歧視欺侮,亦當世情原應如此,並沒有特別難過。」

  「現在呢?」

  「都沒有來往,更加沒有生氣機會。」

  魯媽忽然明白了,「你這叫做豁達。」

  銘心感慨,「誰知道,也許因為笨。」

  元心在身後問:「窮人是否特別受氣?」

  銘心笑,「你問這個幹什麼?」

  魯媽也說:「你永遠不會知道。」

  元心坐下來,邊吃霜淇淋邊說:「人一窮就會吃苦。」

  銘心微笑,小小姐也不是不明白人情世故。

  魯媽已經捧著花瓶出去了。

  元心天真地問:「下一站,你是否到別家去教書?」

  銘心忍不住調侃她,「我們窮人心思都特別慎密,家教不過是臨時工,我已正式申請了優差,不過趁空檔來你家過渡,你不用替我擔心。」

  元心只說:「噢。」她也聽出廈銘心正諷刺她。

  銘心說:「快來上課,還等什麼。」

  接著一個星期內,元華走了,元聲牢騷多多,元心晚晚出去跳舞,在這種困難的情況下,夏銘心都教會元心講普通會話。

  「你好嗎,天氣還不錯」,「你氣色好極了,我們有空一起喝茶」,「立法會的氣分緊張,你怎麼看」,「功課太忙,我沒空打球」……

  每日傍晚,銘心有不可抑止的衝動,要走到花園去看卓元宗寫生。

  她最想說的一句話是:「把你的事全告訴我。」

  像小朋友彼此結交一樣:「你幾歲,在什麼地方讀書,最喜歡吃什麼,愛玩哪種遊戲,看什麼性質的書,最好的朋友是誰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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