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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六


  老趙通過許綺年,問宦楣可需告假。

  宦楣微笑,「先是為這個休假,然後理由可多了,一會兒是因為有人批評我的髮型,不久又因為臉上長了皰,接著消化不良,動了胃氣,敢情好,都不用幹活了。」

  許綺年看著她點點頭。

  「你呢,你為私事告過假沒有?」宦楣問許綺年。

  「要我消失,非得把我幹掉不可。」

  宦楣笑,「我在追運輸消息,兩條隧道擁擠情況若不加以改善,我們會一直彈劾下去,看誰覺得疲倦。」

  「一定是他們。」

  「謝謝你的支持。」

  晚上,自由整夜踱步,整幢大廈,只有一格子亮光,售貨員已把她當作熟客。

  買了整條香煙回來,倒不一定是抽,擱那裡,下次又想出去走的時候,再藉詞是買香煙。

  早已經沒有第二個話題,一開口便是宦暉。

  自由建議:「說說你吧。」

  宦楣不同意,「我有什麼可說的。」

  又沉默下來,然後兩人齊齊開口:「宦暉……」

  馬上苦笑噤聲。

  一天清晨,自由在閱報的時候輕輕嚷出來:「眉豆,快來看。」

  「我不要看,我沒看報紙已有大半年了。」

  「這是另外一件事,我讀給你聽。」

  「我不要聽。」

  自由不理她,自管自讀:「獨立花園別墅出售:位於本島麥花臣山道七號花園別墅乙間,地契九千尺,上蓋面積約六千尺,獨立花園,有蓋車房,有泳池,全海景,可自住及收租,即交吉。」

  自由放下報紙。

  宦楣本來在發呆,連忙緩過來,「麥花臣山道七號,這個地址,聽起來熟透了。」

  自由說:「是,真好像才是昨天的事,我在那裡做過客你知道。」

  「是我知道。」

  自由把報紙擱在一旁,「那間豪華的宅子,不知將由誰得了去。」

  宦楣說:「新貴。」

  自由疑惑的問:「房子是宦家蓋的嗎?」

  「不是。」

  「那麼,你們之前,誰住在那裡?」

  這個問題可真把宦楣問倒了,她從來沒有關心過這件事,「我不曉得。」

  自由的想像力卻賓士開去,「他們又為什麼搬走?」

  「你得問我母親。」

  「我發覺這間豪華住宅簡直可以道出本市滄桑與興衰史。」

  自由永遠這樣樂觀。

  「宦家的故事已經結束了。」宦楣輕輕說。

  「不,」自由反對,「宦家在那間大廈裡的一章已告終結,但是故事仍然繼續。」

  宦楣感動了,她說得真好。

  「我們一定得努力寫下一章。」自由站起來。

  「你有事?」

  「我兄嫂開了一間小小花店,我去幫忙,賺點零用。」

  是,宦楣頷首,另外一章。宦家的女人一個個自力更生,已與前文無關。

  她收拾公事包上班去。

  回到新聞室,第一件事便是捧著電話與運輸署的發言人糾纏,她看見老趙用手招她。

  她結束對話過去。

  他臉容很嚴肅,「明天立法局辯論白皮書,可能要否決直選。」

  宦楣看著他。

  「我要派你去訪問鄧宗平。」

  宦楣立刻垂下雙眼。

  「他對這件事一定有十分激烈的觀點。」

  當然,宦楣想,這件事是他心頭肉。

  老趙說:「該宗任務就派給你了,你對他應有充分認識,聽說他做過你老師。」他聽到的還不只這個。

  「能不能派別人去?」宦楣鼓起勇氣。

  老趙看著她一會兒,溫和的說:「眉豆,在未來的一段日子裡,我們可以預見鄧宗平將成為明日之星,無可避免地牽涉到許多新聞,我恐怕你會避無可避。」

  宦楣自喉嚨底裡說:避得一時是一時。

  老趙笑,他聽懂宦楣的腹語,於是說:「適應新生活最簡單的方法是把舊生活忘掉。」

  宦楣終於說:「我去。」

  「好了。」

  「還有一件事。」

  宦楣轉過頭來。

  「今天史提文笙離職,我們到牛與熊送他,你也一起來吧,我們都渴望聽聽你的笑聲。」

  宦楣說:「我會出現,但不肯定是否還記得笑。」

  「你當然記得,歡笑同騎腳踏車一樣,學會之後,永遠不會忘記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

  「甭提。」老趙揮揮手。

  「啊,如果你不介意我問,你同許綺年有無進展?」

  老趙即時垂頭喪氣,「她叫我減掉十公斤之後再約她。」

  宦楣忍著忍著,走到茶水房,才對著牆角笑得彎腰。

  不管怎麼樣,生活還得延續,適當的時候,她還得練習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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