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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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宦楣急了,在他身邊喊,「醒醒,醒醒。」 他根本已經陷入昏睡,天掉下來都不管了。 「眉豆,別吵他。」 「媽媽。」 「讓他睡。」 「我非要問個究竟出來不可。」 「你爹都告訴我了。」 「爹怎麼說?」 「他說他會擺平。」 「這當然,可是——」 「能叫毛豆修身養性,花些代價也是值得的。」 宦楣啼笑皆非,「趕明兒我也做浪子去,叫你拿金來換。」 宦太太看女兒一眼,頗含深意,只是不出聲。 宦楣這才自嘲的說:「早知不該自動回頭。」 「去睡吧。」 宦楣還是不放鬆,趁母親走開,拍打宦暉的裸背,他一點動靜都沒有。 §五 待宦暉能清醒地坐在早餐桌子前的時候,股市已經下跌一千一百點。 他母親猜得不錯,這次教訓叫他沉默下來,但是他妹子看出他眼神渙散,精神不振。 宦楣趁空檔問他:「你到底買了多少,賠了多少?」 他只是答:「別問。」 「你可以告訴我,我不會同任何人說,毛豆,打小時候起我就替你保守一切秘密。」 「一切已成過去,我已得到教訓,眉豆,不要再問。」 宦楣總覺他的氣色欠佳。 宦暉緊緊擁抱妹妹,「別為我擔心,知道嗎?」 「那麼我要你現在跟著我說:宦暉以後做個乖孩子。」 宦暉問:「你記得艾自由?我會帶她到家裡吃飯。」 「她才真是個乖孩子。」 「眉豆,聽說你也有新朋友,喚他一起參加如何?」 「還未到時候。」 「眉豆,不知怎地,我忽然想結婚。」 「你,宦暉?」他妹妹大吃一驚,用手指指著他,「你想害誰?」 宦暉聞言低頭不語。 宦楣即時後悔,不該在他不如意的時候打擊他。 於是連忙說:「好,你先去註冊,我跟著來。」 宦暉忽然問:「你想會不會有人願意同我們結婚?」 宦楣一怔,立刻強笑道:「怎麼沒有,前仆後繼。」 但是宦暉沒有笑。 宦楣亦感覺到一絲強顏歡笑的氣氛。 事情好像真的全過去了。 這個城市天賦異稟,無論是什麼樣的傷口,都可以迅速止血,癒合,了無痕跡。 只有老司機一個人還在訴苦:「要命不要命,四塊九角半會跌到五角三仙,不知何日可返家鄉。」 宦楣也並不十分同情他,願賭總得服輸。 宦暉沒有痛改前非之前她已經脫胎換骨,現在兩兄妹常常在家陪母親晚膳。 宦太太開頭覺得高興,稍後就有點擔心,「出去呀,你們出去玩呀。」她受寵若驚,擔當不起,就希望恢復舊狀。 宦暉變了一個人似的。 宦楣總不相信他會學乖,在父親身上打探消息。 「爸,毛豆想成家立室。」 宦興波不置可否。 宦楣小心留意父親的神色,不見有變,略為安心,她不信這麼大的事故會沒有後遺症,只要父親稍露端倪,她便盤問到底。 她要父親說宦暉,父親偏要說她,「你又是幾時決定做乖女兒的?」 宦楣想一想,已經有了答案,當我發覺自暴自棄一點幫助也沒有用的時候,但嘴裡卻說:「我自出生就是個好女兒。」 宦興波莞爾,「是嗎,你是嗎?」 「當中身不由己的誤會太多而已。」 宦興波回味這句話,頓時百感交集,當下不露聲色,只說:「你叫宦暉把那女孩帶回來我們瞧瞧。」 噫,父子雙方都有誠意。 艾自由上來那一日,穿著時下少女流行的名貴便裝,水手領藏青夾白條子毛衣配寬身裙子,雙手插在口袋裡,一頭青絲用根緞帶松松紮在腦後,宦暉跟在她身後,替她拿著書包,他剛自補習老師處把她接來。 宦楣這次看到自由,才知道為什麼對她有特殊好感,她像足幾年前的宦楣。 當日拿書包的那個人是鄧宗平。 宦楣招呼自由,「你請坐,家母馬上下來。」 自由朝宦暉笑一笑,一點不覺拘謹,在沙發中伸一個懶腰。 宦楣萬分感慨,不多久之前,她也是這樣天真可愛的小女孩,倘若可以把當日那個自己找回來,走遍萬水千山也是值得。 此刻她只希望自由的感情道路比宦楣順利。 宦暉有點緊張,「我去催催母親。」 宦楣趁他走開,問自由:「你覺得宦暉怎麼樣?」 自由坦自爽直,「對我很好,我很喜歡他。」 宦楣微笑,「是怎麼樣的喜歡?」 自由並無靦腆之色,「很深的喜歡。」 宦楣不知怎地忽然問:「倘若他不是今日的宦暉了,你仍然喜歡他?」 自由詫異的問:「人可以分昨日今日明日嗎?」 「可以,人會變的。」 「不,」自由笑說,「你的意思是環境會變。」 「對。」這小女孩真有意思。 「環境不會比現在更壞,宦暉說,許多人都利用他的身分,對他有企圖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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