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風滿樓 | 上頁 下頁 |
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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宦楣輕輕同母親說走吧,捧著大包小包,在橫街上了車。 宦太太問女兒:「你在想什麼?」 宦楣顧左右而言他,「我們去接父親下班。」 宦太太連忙說:「你太不識趣了,人家下了班還有應酬。」 宦楣看母親一眼,做這個太太也著實不易,這樣超人的忍耐、溫和、大方。 「男人的事,我們不要去理它。」 回到門口,發覺宦氏父子一早到家,正在大門前觀賞研究一輛血紅色的跑車。 宦暉興奮不已,手撫車身,不住讚美,看見妹妹回來,連忙喊她:「眉豆過來看爸送我什麼?」 「又是一輛跑車。」 「這不同!這是林寶基尼君達,訂制三年,今日抵埠。」 宦楣聳聳肩,又怎麼樣呢,還不是四個輪子一副引擎,用以代步。 「上車,眉豆,我們去兜風。」 眉豆輕輕說:「你應該載葉凱蒂,她會開心。」 宦興波在一旁呵呵笑,「眉豆,你不說你要什麼?」 宦楣笑笑。 宦楣知道她要的是什麼,第二天早上,她找到許小姐,一陣哈哈天氣真好你的部門請不請人我來學習如何之後,她說:「我想公關部代我找一個人。」 「我們幫你聯絡好了。」 「我想找鄧宗平。」 許小姐是鈞隆的老臣子了,當然風聞過這位先生,便不動聲色的說:「一定辦妥。」 宦楣道謝。 她所要的,不過是聽聽鄧宗平的聲音。 不到十分鐘電話就複過來了。 鄧宗平問:「有什麼事我可以為你效勞?」聲音禮貌大方客氣,不帶一絲感情。 宦楣想:可把我當一個客戶? 宦楣的千言萬語都叫他堵住,於是只得說:「你知道梁國新一事?」 「聽說過。」 「我想去旁聽。」 「我可以代你查一查上堂的日子。」 「梁家有我兒時好友。」 「那自然。」 兩人沉默良久,宦楣不得不說:「好嗎?」 「托賴,過得去。」 他身邊有人同他打招呼,宦楣被逼知情識趣的說:「你忙你的去吧。」 「那我們改天再談。」 這種失落不是用筆墨可以形容。 稍後律師行的秘書通知宦楣有關的地點與時間。 鄧宗平就站在秘書身邊,見她說完了,隨即問:「宦小姐語氣如何?」 「很平常,她叫我等一等,拿枝筆記下來。說得很客氣。」 鄧宗平坐下來,未免惆悵,但他的理智告訴他,也幸虧如此,不然,再見了面,那只冰冷滑膩的小手再擱上他的手,恐怕會有事發生。 過去的已經過去,居然還可以繼續做朋友,通消息,已經是一項了不起的功績。他與她兩人為這段感情所吃的苦,不足為外人道。 鄧宗平心一陣辛酸,忍不住將頭伏在雙臂上。 隔壁有人叫他,「鄧,鄧,你的電話。」 他才打醒精神抬起頭來應付工作。 那日宦楣為了去看梁小蓉,起了大清早。 在法庭外見到梁家三口,她開頭沒有把他們認出來,不,不是因為眾人形容枯槁,而是連尺寸都忽然不對版了。 梁小蓉與她一起長大,衣服可以調過來穿,如今像比她矮了大半個頭,整個人蜷縮著,像是要努力躲藏身體,逃避注意力。 宦楣一聲不響,坐到長凳上,伸手過去,握住梁小蓉的手。 梁小蓉呆滯的抬起頭來,見是宦楣,無神渙散的眼睛漸漸露出訝異的神色,跟著是感激的淚光。 她倆四隻手緊緊的交疊。 律師正在輕輕叮囑事主,時間到了,法庭大門打開,宦楣拍拍朋友的手,目送他們進去。 她不打算陪他們聆聽冗長的審問及答辯。 梁氏夫婦根本沒有注意到任何外人的存在。 兩人的精魂像是早已離開他們的軀殼,肉身無奈地緩緩蠕動走入法庭,猶如行屍。 兩扇大門隨即合攏。 宦楣沒有即時離去,她坐在長凳上發呆,她不相信那是她所認識的梁國新。 梁伯伯平時談笑風生,神采飛揚,天生有控制場面的魅力,目光到處,沒有一個客人會被冷落。 但是剛才,他什麼都沒有看到,呆若木雞,視若無睹。 宦楣心中惻然。 早曉得不應該來,既幫不了人,又令自己不快。 有人輕輕坐到她的身邊。 宦楣決定離開法庭,剛握緊手袋想站起來,卻聽見旁邊有人叫她。 她轉過頭來,看到那張英俊的面孔,「聶先生,是你,」她有點意外,「我們又遇見了。」 他向她笑笑,「原來你是梁小姐的朋友。」 剛才那一幕,他都看見了。 「你呢,」宦楣問,「你認識梁國新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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