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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三


  不過可堅卻覺得他與婉玉的距離反而拉近了。

  男女關係,一向不可理喻,可堅不能解釋。

  在她家門口,他與她道別。

  像往日,她沒有請他進去。

  可堅反而安心,連他都進不去,可見保安嚴密,沒有啥人進得去。

  可堅有一絲頑皮的想法,或者他會像孫悟空那樣,變作一隻小小蚊蚋,嗡嗡嗡,趁婉玉不察,跟隨在她身邊。

  可堅笑了,可見是真喜歡那女郎,不然怎麼肯變蚊子。

  回到家,夜未央,樂未央。

  在電梯大堂中,可堅又碰到他的芳鄰,唐醫生。

  他向他點點頭。

  他也向他點點頭。

  電梯門找開,兩個人一齊進去。

  電梯往上升,可堅的涵養功夫見了功,他一言不發,沉默如金。

  唐醫生沉不住氣,輕輕問道:「下午在你車上的那位,可是高小姐?」

  噫,他還記得她。

  「是,高婉玉小姐。」可堅大方的答。

  唐醫生猶豫一刻,「我們……是朋友。」

  「啊。」可堅不置可否。

  「你與高小姐也是朋友?」

  「我們是好朋友。」

  「她好嗎?」

  「好,非常好,你看不出來?」

  「她,有沒有認出我?」

  唐醫生完全越了火位。

  這傢伙,既要面子,又要裡子,明明是他去同別人結婚,又巴巴的希望人記得他。

  可堅揚起一條眉毛,看著唐醫生。

  那傢伙不安,解嘲說:「我只是隨口問問。」

  「沒有,」可堅答:「她沒說認識你。」

  說完之後,覺得非常暢快。

  唐醫生的面色一變,他覺得更加值得。

  電梯門打開,可堅踏出去。

  總不見得要為這樣的理由搬家吧。

  回到家中,坐下來,可堅才覺得寂寞。

  不,不是他自己寂寞,他是無憂無慮的快活人,他代高婉玉寂寞,她感染他。

  他思念她。

  奇怪,剛剛才分的手。

  他取起電話,撥了她的號碼,電話鈴響了很久很久,他剛想擱下,她倒來聽了,他覺得騷擾了她,一時沒有開口,她「喂,喂」地詢問,可堅才說:「是我。」

  輪到婉玉不出聲。

  「明天打算出來嗎?」他問。

  「我不知道。」

  「那我明早再問你。」

  「這樣吧,明天請到捨下座談。」

  可堅受寵若驚,「太好了。」

  「但是我不會烹飪。」

  「我會。」

  「我家廚房什麼都沒有。」

  「不要緊。」

  「明天早上十一點。」

  「一言為定。」

  不過可堅仍然寂寞。戀愛很少是快樂的,有時想到這一絲快樂懸於一線,也淒涼得想哭。

  從臥室窗戶看出去,可堅看銀盤似的月亮,照無眠。

  星期天,他精神不是那麼好。

  但還是跑到街市去買了一斤鮮蝦仁,回來剝殼,預備到婉玉家去做香噴噴的揚州炒飯。

  在停車場,他碰到唐氏一族。

  唐夫人笑:「早,到哪兒去。」

  可堅回道:「去朋友家開大食會,你們呢?」

  「我們上禮拜堂。」

  可堅駛出車子。

  也許,還是搬家的好。

  聽說舅母有現成的公寓出租。

  高家比他想像中要大許多,一家六口住都剛剛好,婉玉卻像是利用了每一間房間,並無浪費地方。

  她說:「我不大喜歡應酬、外出,所以把家弄得舒服點。」

  「有沒有家務助理?」

  「週末休息。」

  現在的女孩子真能幹,獨當一面,不但經濟獨立,而且享受豪華。條件差些的異性,自慚形穢,只得一味抱怨女性已失去賢良淑德之實。

  露臺就在海邊上,鼻端一股浪花的香味,似住在夏威夷。

  婉玉遞給他一杯礦泉水。

  書房的書架上,有許多鑲好框子的照片。

  可堅一一細看,婉玉不時在旁解釋,她笑說:「這就是我的前半生。」

  有一張是她與唐醫生合攝,她略去不提,可堅也不問。

  然後婉玉問可堅:「我倆是否走在正確的軌道上?」

  可堅一怔,「當然是,為什麼問?」

  「會不會太文明,太像弟兄姐妹?」

  可堅駭笑,「應該像什麼,人狼、人猿?」

  「我不是那個意思。」

  「我知道你指什麼,你認為應該趁火勢燃燒起來,融融大火,片刻燎原。」

  「是,是那樣。」

  「火熄後呢?」

  「什麼?」

  「火總會熄滅,你知道,當一切化為灰燼,只餘一縷青煙,一堆焦炭,你有沒有見過火災之後的廢墟?非常醜陋,而且清理起來,極費精神。」

  可堅說得十分幽默含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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