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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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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小茜專責運輸消息,她去好了。」 「沒問題。」 冬兒問南南:「你何為悶悶不樂?」 「笑話,我一直引你開心,你倒說我。」 「什麼事?」 瞞不過老同事。是因為安娜吧,南南一向唯美主義,偏偏又身為記者,被逼接受許多陰暗的事物。 感覺像是背脊有一條毛蟲緩緩蠕動,太不好受。 「來,我們看畫展去。」 南南取起她的照相機。 展覽館靜寂素淨,是個鬆弛人心的好地方,光線也柔和動人,畫是否高明值得一看,已是另外一個問題。南南心想:早知學美術。 做一行怨一行。 南南自問是見過世面的人,一向也鐵石心腸,不會得輕易動容,安娜為何令她憂悶? 「怎麼樣?」 南南答:「學王無邪,學得很壞。」 「走吧。」 「哪裡去?」 「到資料圖書館去。我還沒交稿。」 「寫圖書館滄桑史?」南南取笑。 「不如寫歷盡滄桑一記者。」 經過大會堂,有一對對新人進行婚禮,兩個駐足欣賞一會兒。 新娘子都濃妝,打扮得如洋娃娃。 南南說:「你看,這些姻緣,都是前生註定的。」 「你相信嗎。」 「相信,有許多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,不推給命運,無法交待。」 過了幾天,南南為工作奔走,掛住新聞,忘了舊聞。 只見影劇版同事忙得發昏,一位紅星誤服藥物送院,大夥兒爭搶新聞。 案頭都是她的照片。 小茜揀起一張看,「我要是長得這麼美,我就不自殺。」 阿貝說:「你應該知道,財富、美貌、名氣,皆不能帶來快樂。」 冬兒說:「誠然,但如果這些都不能帶來快樂,什麼能夠?」 「我們必需自得其樂。」 大家坐下來,默默無言。 那邊有同事聽完電話說:「渡過危險期了。」 眾人鬆口氣。 「大家這麼關心她,仍然一點幫助都沒有,有時候做人不應太貪婪。」 南南將一本新聞週刊攤開來,「看看這裡頭天災人禍戰爭,你才知道,平安是福,夫複何求。」 冬兒接電話,按著話筒:「南南,一位安娜小姐找你。」 南南猶疑片刻,「說我不在。」 冬兒點點頭,不一刻,掛上電話。 冬兒問:「為什麼不聽電話?」 「說得一次也說不了兩次。」 「或許她有心事。」 「我不是社會工作者,天長地久,無能為力。」 冬兒聳聳肩,「我不怪你。」 「而且,做記者也不是什麼神聖的工作。」 「安娜長得實在太漂亮,所以特別令人惋惜。」 一句話說到南南心坎裡去。 冬兒說:「或許你可以勸她向上。」 南南還沒有回答,老總已經在那裡叫:「請你們回來幹什麼,抽香煙喝咖啡?」 大家連忙埋頭工作。 等南南想找安娜的時候,才發覺沒有她的電話地址。 她有點後悔那日沒聽安娜的電話。 算了,南南想,人間慘劇幾時停過,有幾個人可以自一個溫室轉到另一個溫室直至壽終正寢。 因工作緊張,大家下了班,都喜歡喝一杯生津止喝。 南南許久沒有去紅獅酒館,那日一踏進去,便看見一個苗條的背影。 南南有點歡喜,衝口而出:「安娜。」 那女孩子轉過頭來,南南多怕是看錯人,但她確實是安娜。 安娜也笑了。南南十分高興,「在這裡工作?」 安娜點點頭,「有一個月了。」 「習慣嗎?」 「慢慢來。」 「開頭是一定辛苦的。」 「從前做售貨員也好不了多少。」 這是她們第一次正式交談。 「吃豆腐的人多不多?」 「總會有,報館也有吧。」安娜的語氣十分樂觀。 南南點點頭,「請給我半品脫基尼斯。」 「馬上來。」 南南問:「你沒有再同那人來往了吧。」一出口,才覺得多事,怎麼會問起這樣私人的問題來。 但安娜卻不在意並且大方的回答:「還敢嗎,我不敢了。」 南南至此完全放心,脫離過去的壞經驗,從頭開始,管別人怎麼說,閒人舉辦座談會來說是非也不必理會。 客人多,安娜一下子轉開去,南南想問她要通訊號碼,已經來不及。 朋友們嚷著去打桌球,南南也跟著去。 反正她已經知道安娜工作地點。 冬兒說:「你可以為她寫一篇素描,她的故事一定蠻動人。」 「依你說,社會工作者都是大作家了。」 冬兒白她一眼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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