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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
  第二天我睡到心滿意足才睜開眼睛。做人不負責倒是很自在,我為自己煮了一大鍋面,取出早報,把副刊的小說全部看一遍。女作家們照在副刊上申訴她們家中發生的瑣事,在報紙的一角上她們終於找到了自我。

  玫瑰謝了。

  我惋惜把另外一束送了給蘭心。

  門鈴叮噹一聲。我去開門。

  「小姐,收花。」

  「花?」

  門外的人遞上一盒玫瑰。我叫住他。

  「誰叫你送來的?」我問。

  「我不知道,花店給我的『柯打』。」他說。

  我給他十元小費,把花接進來,仍然是沒有卡片,既然他不要我知道他是誰,我就不必去調查了。

  我把花插迸瓶子,自嘲地大聲說:「好,至少有人送花給我!」

  電話鈴響,我去接聽。

  「花收到了?」那邊問。

  「你怎麼知道我不教書了?」我問。

  「很容易打聽到。」那邊說,「你因三角戀愛失敗,故此在家修煉。」

  「正是。」我說,「喂,謝謝你的花。」

  「不必客氣。」

  我忽然想起來,「喂,你是誰?喂!」

  他已經掛斷電話。我目瞪口呆,天下有我這麼神經的人,就有這個神經的他,到底是誰,電話都通過,仍然不知道他是誰。

  但花是美麗的,我吹著口哨。電話鈴又響。「喂。你——」我開口就被打斷。

  「翹,你這神經病,你真的不幹了?」蘭心的聲音。

  「的確是。」我說,「我有積蓄,你們放心好不好?有什麼道理要我不住的安慰你們?應該你們來安慰我!」

  蘭心唄口氣,「也好,你也夠累的。」

  我沉默十秒鐘,「謝謝你,蘭心。」

  「我們有空再聯絡。」

  「張太太可好?她的長舌有沒有掉下來?」我問。

  「舌頭沒有,下巴有。她要來看你哩。」蘭心說。

  「媽噯。」我呻吟,「我又不是患絕症。」

  蘭心冷笑,「這年頭失業比患絕症還可怕,有人肯來瞧你,真算熱心的,你別不識好人心。」

  「我明白,完了沒有?」我反問。

  她「嗒」一聲掛掉電話。

  電話鈴又響。我問:「又是誰?」

  「我,媚,你辭職了?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我也剛辭職。」媚在電話那邊說。

  「為什麼?」我問。

  「有人罩住我。」她說,「找到戶頭,休息一下再度奮鬥。」

  「你什麼時候做的一女一樓?」我問。

  「狗口長不出象牙來。」她說。

  「他是個怎麼樣的人?」

  「馬馬虎虎,對我還不錯就是。」

  「為什麼不結婚?」

  「他不能娶我。」

  「呵,家裡不贊成,環境不允許,他有苦衷,他有原委——他不愛你。」

  「他並沒有說他愛我,從沒有。是我覺得他很喜歡我,這還不夠?我要求一向不高,他有妻室。」

  「媚,這種故事我聽過許多次,你真笨。」我反對。「他回家他又是一個正人君子,在你面前卻有訴不完的衷情。」

  她只是笑。「你呢?辭職後有什麼計劃?找新工作?」

  本來有點精神萎靡,現在聽見有媚跟我一起孵豆芽,心情好轉。我們可以到惠記去把碎鑽重鑲,又可以到國貨公司去看舊白玉小件。但內心深處,我情願身在課室中,解釋on the top與at the top,on toonto的分別。誰不喜歡有一份工作,寄託精神,好過魂游四方。

  「我寫信去應徵好幾份工作,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成功。」

  「好了,我們今天晚上吃飯。」她說,「我來你家,八點。」

  她掛電話沒多久,鈴聲又響起來。

  這回是老校長。「翹!」

  我不敢出聲。

  「翹,你想,我認識你多久了,我初見你那時,你何嘗不是同掌珠那麼大?我放你兩星期病假,假後乖乖的回來教書!」

  「是!」我忽然感動了。

  他歎口氣,「不看在你是個負責的教師,我真隨得你鬧——家中有事,什麼事?」

  校長收到我的辭職信了。「你家有什麼人我全知道。」

  我良心發現,「那麼這兩個星期誰教這兩班會考班?」

  「我來教,怎麼辦?」他無奈的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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