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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


  「你這個老姑婆。」她罵。

  「沒法子,更年期的女人難免有點怪毛病,對不?」

  「翹?你別這樣好不好,老太太,你丟了飯碗怎麼辦?」

  「再找。」

  「算了吧你,老闆與你到底怎麼了?其實你只要一聲道歉,什麼事都沒有。」

  「我又沒錯.幹嗎道歉。」

  「你還七歲?倔強得要死,形勢比人強的時候,委屈點有什麼關係?」

  「你是俊傑,我是庸才。」

  她生氣了,「翹,你再這樣嬉笑怒駡的,我以後不跟你打招呼。」

  我歎口氣,「你出來吧,我請你吃晚飯,」

  「我上你家來。」她掛電話。

  半小時後蘭心上門來按鈴。她說:「我真喜歡你這小公寓,多舒服,一個人住。」

  我問:「喝什麼?」

  「清茶,謝謝。」

  「三分鐘就好。」我在廚房張羅。

  「你最近心情不好?」她問。

  「是。」我答。

  「我倒想請教你一些問題,譬如說:淩奕凱這個人怎麼樣?」

  「不置評論。」

  「你這個人!」她不悅。

  我端茶出客廳,「女朋友的男朋友,與我沒有關係。」

  「可是你覺得他這人如何?」

  「他為人如何,與我沒關係。」我再三強調。

  「你算是君於作風?閒談不說人非?」

  「他為人如何,你心中有數。」我說。

  「我就是覺得他不大牢靠。」蘭心坐下來歎口氣。

  我微笑。這種男人,還不一腳踢出去,還拿他來談論。豈非多餘?

  「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他。」

  「你也應該知道我對人一向冷淡。」我說。

  蘭心聳聳肩,「還是吊著他再說吧,反正沒吃虧。」

  「說的是。」我說,「吊滿了等臭掉爛掉才扔。」

  她喝一口茶,「依我說,你別跟老校長吵,役好處。這份工作再雞肋一點,也還養活你這麼多年,你瞧這公寓,自成一閣,多麼舒服。」

  蘭心這女孩子,就是這一點懂事,因此還可以做個朋友,她把生活看得很透徹,沒有幼稚的幻想。

  「沒有事,」我說,「他不會把我開除,你少緊張。」

  「何掌珠這女孩子也夠可惡的。」蘭心說,「她老子是個怎麼樣的人?」

  「很……」我說,「我對他沒有什麼印象,他為人固執,事情對他不利,他自己不悅。」

  「既然如此,不如小事化無,」蘭心說,「你是明白人。」

  我沉默。

  §五

  「或者嫁人。你到底想嫁怎麼樣的人?」蘭心問。「你不是認識好些醫生律師?」

  我笑:「牙醫也是醫生。辦分居的也是律師,看你的選擇如何。」

  蘭心不服氣,「你再不能算是小公主了吧?」

  我仍然笑:「『對先生』還沒出現,沒奈何,只好再等。」

  「你已經老了。」她刺激我。

  「可不是。」我說道。這是事實。

  「你仿佛不緊張。」蘭心說。

  「我就算緊張,也不能讓你知道。」我說。

  「你心目中有沒有喜歡的男人?」

  有,像貝文棋,男人最重要是讓女人舒服。有些男人令女人緊張:不知道化妝有沒有油掉。衣服是否合適,笑聲會不會大多。但貝文棋令我鬆弛。只是我的宗旨是從不惹有婦之夫。

  我做好三文治,大家吃過,躺著看電視。

  她說她想搬出來住。

  我勸她不可。房租太貴,除非收入超過六千元,否則連最起碼的單位都租不起,為這個問題談很久。時間晚了,她自己叫車子回家。

  第二天,桌面又放著玫瑰花。

  蘭心問:「誰送的?你家的那束還沒謝,這束送我吧。」

  「拿去。」我說。

  她笑:「多謝多謝。」

  會是誰呢?這麼破費。

  何掌珠進來跟我說:「我父親要替我轉校。」

  我說:「念得好好的——」沒料到有這一招,覺得很乏味。都這麼大年紀,還鬧意氣,把一個小女孩子當磨心。

  我歎口氣,或者我應該退一步。

  我問:「你父親是不是要我跟他道歉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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