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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


  「我酷愛自由。」

  我歎一口氣,心中結鬱,不能解開。

  「朱小姐,你富有年輕,為何悶悶不樂?」

  我輕輕坦白:「我丈夫最近辭世。」

  「啊對不起,提起你的傷心事,請原諒我。」

  她沉默駕駛,不再聊天,偶然與控制塔說上幾句。

  我閉上眼睛,眼皮不住彈跳,只得再睜開雙眼。

  這時淑熙說:「看。」

  我往下看,只見地面一條河流宛延入海洋,像玉帶般壯觀。

  「氣溫是攝氏三度,你夠暖沒有?飛機於三十分鐘內降落,替你在鎮上唯一小酒店找到房間。」

  「會下雪否?」

  「零度降雨彩繪變成雪,你想看雪景,有的是機會。」

  小飛機降落,女童父親來接她,不住道謝,邀請我們去吃快餐,淑熙拉我:「開吧,到那個山頭,唱那裡的歌,即入鄉隨俗。」

  小小快餐店,一家人經營,感覺溫馨,我只喝了一大杯黑咖啡。

  淑熙問我:「像不像西部片裡的小鎮?」

  我搖頭,「公路都是標準柏油路,電線杆林立,設備周詳,像那種仿古式樣的木制收音機,其實可以聽光碟。」

  淑熙笑了。

  旅館像民宿,負責人追出來,「這位小姐,可是要劃獨木舟去看北極熊,抑或到山徑漫步,一邊釣魚一邊欣賞紅葉?」

  是,已經深秋了,風吹上來,尖刺似直鑽入皮膚。

  淑熙答:「她只想好好休息。」

  「淑熙,謝謝你。」

  她提我關上房門,我用旅館有線電話與外界聯絡。

  外婆告訴我,溫醫生將與她進行第一次化療。

  「下月一號開始,她說會掉頭發,作嘔,發暈,拉肚子,軟弱無力,甚至咳血。」

  我心如刀割,「我會回來陪你。」

  「你母親願意與我做伴。」

  我提醒她:「她不過是圖你的錢。」

  誰知外婆仍然維持幽默感,「不然,還為我的人不成。」

  婆孫笑得落下淚來。

  我接著找到汪翊,「汪先生,你讀到新聞了。」

  他鬆口氣,「那已是舊聞,我派友人去調查過,據警方推測,他倆有可能是畏罪自殺。」

  「你說會嗎?」我聲音苦澀。

  「朱小姐,你肯定你與凱達並無合法註冊?」

  「我肯定我並非他正式合法妻子。」

  「我讀過你公文袋內文件,震驚到整夜不寐;我不知你名下有那許多產業,而且均光明正大自大公司購入。」

  我心想,這是史允生的乾坤大挪移功力。

  「我竟班門弄斧,幫你投資。」

  「汪先生,我很感激你鼎力幫忙。」

  「你此刻身在何處。」

  「一個十分遙遠的地方。」我把地點告訴他。

  我不再害怕,已經沒有人會找上門來。

  凱達與史允生經營謀算了一生的利益,相信大部分已在我名下,他們都做得神不知鬼覺,故此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真相,我仍是茫茫人海中一名孤女,誰會懷疑到我。

  「我得回來陪外婆看病,我只想靜靜看日出日落。」

  他咳嗽聲,「呵,日出日落。」

  「你上一次看日出是幾時?」

  他溫和地說:「你以為我一生從沒留意日出吧,太小覷我了,我是個苦學生,一早起來,天未亮自家中乘車出發到學校,每天看到日出,然後進入社會工作,生朝比任何人早到辦公室,我從未試過掉以輕心,我每天都看日出。」

  「啊,真難得。」

  「朱小姐,我來陪你。」

  我意外,「汪先生,這不敢當。」

  「我已許久沒有放假,請允許我假公濟私。」

  我笑,「這裡並非度假勝地。」

  「我不與你多說,我去收拾行李。」

  汪翊已是我在世上惟一朋友了,我的確有事與他商量。

  下午三時太陽已經落山,一輪淡金色光環漸漸隱沒,可是片刻間天空繁星密佈。

  淑熙送食物上來。

  她說:「最接近太陽系的恒星是阿發森托利,航行者一號資料衛星正默默朝它飛去,每當我寂寞之際,我便想想航天者衛星。」

  我不出聲。

  「我可找到正確談話對象?」

  我回答:「我略具資格,太陽光線需要八分鐘才照到地球,可是阿發森托利的光線到地球要四年多。」

  淑熙笑:「我果然沒有看錯你,可是四年又算什麼,有些星宿距離地球數億光年,宇宙無限。」

  「你想勸我什麼?」

  「你還年輕,傷心會得痊癒,我們只在世上逗留短暫時刻,不要浪費。」

  「淑熙,你真豁達。」

  「如果你願意,我可以教你駕駛飛機。」

  「明天叫我起床看日出。」

  那晚我沒有睡,坐在安樂椅上,看著天空,我輕輕吟:「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:今天洗淨污垢,使身心清新,就該天天洗淨,每日保持身心清潔。」

  我累極入睡,做夢在公路車站人群中輪隊,可是根本不知道要去何處,乘什麼號碼的車子。

  驟然驚醒,發覺太陽剛剛升起,時間不早了,淑熙忘了叫我,她一定也累了。

  就在這時,有人敲門。

  我去開門,「淑熙——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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