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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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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摸著面孔,「我臉上有字?」 「可是要隨丈夫往外國定居?不必擔心我,我獨居已成習慣,這一點病也難不倒我。」 「外婆你真體貼我們。」 她說:「理應我用大屋把你們裝起照顧衣食住行,可是我沒有這個能力,難道還設法為難你們不成。」 我放下幾疊支票,「這是張媽薪水,這是應付母親勒詐,這是生活費……」 「他對你很大方。」外婆歎氣。 「是,這點他做得很好。」 這時張媽進來說:「小姐,電話找你。」 那一頭是積克凱達:「都準備好了,我現在就起程與你在東京會合。」他的聲音一點兒也不覺異常。 老狐狸已經成精。 我輕輕問:「你身體如何?」 「不必掛念,我有專人照應。」 「史律師會同行否?」 「他在西賽爾群島做賬,我前天才見過他,我同他說:每次我凝視你的面孔都覺得喜悅,你那小小晶瑩的容顏如有一種光彩映照,十分亮麗。」 我無言。 他笑:「我好轉行做詩人了,我們明天見。」 「再見。」我輕輕說。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?他們想利用我,結果反而被我掌握了最佳機會。 就這樣,我一級級自社會梯子往上爬。 第二天一早,我約見汪翊。 我一直稱他汪先生,他叫我朱小姐。 他見到我很興:「朱小姐,有什麼事?」 我凝視他,低聲說:「你是知道的。」 他一怔,明白了,有點兒尷尬,「不比你,朱小姐,我出來做事已經有一段時間,道聽途說,對一些流言,頗有印象。」 「你們都知道積克凱達的事?」 他相當謹慎,「噯,朱小姐你應當更清楚。」 「我已取消婚約。」 他跳起來,「那多好,不不。」他連忙設法控制一張嘴,「我的意思是,真是萬幸。」 「你仿佛知道得不少。」 「朱小姐,英龍錢莊歷史悠久,服務周到,深受客戶歡迎,他們的政策是存款利率比外頭銀行高四分一厘,貸款利率低四分一厘,已經客似雲來。」 「最近發生什麼事?」 「一向聲譽甚佳,可是約六個月之前,傳出有人擅自挪動客戶存款,警方商業罪案組已著手調查。」 「還有呢?」 「其餘我就不清楚了,事不關已,已不勞心,可是客戶聽到消息要取回本利,也都可以順利達到目的,英龍危機重重,我勸客戶速退。」 我看著他牆上掛著的證書,「你是商務律師,又是測量師,還在金融經濟系領了文憑。」 「不敢當。」 「我想正式聘用你作為我的財政顧問。」 他一愣,他一定在想,這女子有什麼財產? 我把史氏給我那個大公文袋放在他桌上,「請把這疊文件用普通文字解碼,我過些日子來取。」 「朱小姐,我收費——」 「汪先生,你照收好了。」 「朱小姐,多謝你信任我 。」 我輕輕說:「我一直 覺得 我可以信任你,不過,我的直覺,與一般女子的直覺一樣,時時出錯。」 他聽了惻然,看著我說:「我不會辜負你。」 我說:「我要遠行,我想獨自靜一靜。」 「朱小姐,你不如帶一枚手提電話。」 「我去的很遠,我不知該處有無訊號。」 他自抽屜取出一隻小小電話,「你帶著它,放心,我不會騷擾你,你別小覷這枚電話:拍照,傳真,錄像,無所不能,是件法寶,同學面積覆蓋全世界。」 我不禁微笑。 他又說:「我會好好研究這疊文件。」 他送我到門口:「你要小心。」 「我這上下連路都不敢走了。」 我到旅行社取過飛機票及其它訂單,啟程往飛機場。 信不信由你,我又碰到上次那個貴婦,她也認得我,向我點頭,與我攀談。 「你父親是誰,做哪一行?」 我沒有回答。 過一會她說:「你不諳中文?說英語好了。」 幸虧我沒有坐在她鄰座,可是她還是說:「我有三個兒子,他們長的不錯,學歷也好……」 我看著她說:「你不會想認識我。」 她愕然,「何故?我是何玉雲太太。」 我答:「我是一個寡婦。」 她吃驚,退開,不再與我說話。 飛機朝西方飛去,像誇父般逐日,太陽一直不曾落下,我雙眼酸澀。 奇怪,該哭之際往往哭不出來。 飛機在大都會降落,我看看手錶,這個時候,凱達應該發覺我並沒有到東京。 憑他的脾氣,他不會發作,甲計策失效,他會冷靜的轉身進行他的乙計劃,老謀深算的他一計跟一計。 我只想躲起來,越遠越好。 飛機師來接我,舉著牌子,上邊寫著「印紐域」三個字。 我留神,竟是一個亞裔年輕女子,不禁微笑。 「你好。」我走向前。 她也驚異,上下打量我,「你是朱咪?」 「正是,多謝你來接我,可以即刻起程否?」 「我想你要休息一下,觀光本市。」 「也好,」我點頭,「帶我到旅館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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