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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


  「老古也真好胃口,滬人說的:叫花子吃死蟹,只只好。」

  「廣告公司不過幾個客戶,三五台電腦,清了盤換個名字重頭來過好了。」

  「你扮演什麼角色?」

  「我?」我睜大雙眼,「我有什麼能耐?」

  「他們都喜歡你。」

  「他倆何嘗不喜歡你?凡是年輕的,皮膚光潔,肌肉結實,他們通通垂涎。」

  「郭沛有還好些。」

  「郭氏有殷紅,她等了他是有三年。」

  「他不承認,小小一家廣告公司,鬧得想座後宮。」

  我說:「我與那兩位叔叔沒有關係。」

  「可是我聽他們說古某給你兩間公寓選擇。」

  「他們兩個都不可愛。」

  「唷,還要看得上眼,你從前的男朋友,都英偉過人?」

  我坐下正經說:「給我介紹一份工作。」

  「官樣地方很骯髒,你不會習慣。」她取了一瓶冰凍啤酒,對著瓶嘴喝,「我當初進去統計處,在上司房外小角落坐,連掛外套的地方也無,那中英混血兒竟叫我當信差,送新聞稿到記者家,還有,左邊做一個同級中印混血兒,不諳中文,我得替他寫譯文。」

  我微笑,「可是,都過去了。」

  麗蓉悻悻然,「我認識了霍德叔。」

  「麗蓉,你有辦法。」

  「就是因為沒有辦法,才想出辦法。」

  「我需要工作,你不是連這點能耐也沒有吧。」

  「我幫你看看,你還要找一個男朋友。」

  「我自己會找男朋友。」

  「不是那種吃飯一人一半,水電一人一半那種男友。」

  我歎口氣,撥電話給外婆問候。

  外婆答:「我很好,有十多個電話找你。」

  「別去理他們。」

  「可是電話鈴聲不斷,十分討厭。」

  「把插頭拔掉好了,或是接到答錄機上。」

  「是你我怎麼辦,我總要與你說幾句。」

  外婆十分天真,我笑起來,「八點那個才是我。」

  「對,對,我怎麼忘了。」

  稍後麗蓉進來:「朱咪,換件衣服,帶你去吃飯。」

  她的口氣囂張,我不禁笑出來,「去何處?」

  「倫敦會所。」她神氣活現。

  那是外國人聚集的地方,且都與政治圈有關,尤其是各國大使館職員,是個幽靜地方。

  「下次吧,我累了,改天才去見識。」

  「你不是說要找工作嗎,德叔請客,你有事可同他親口講。」

  我點點頭,人到無求品自高,我偏偏尚有所求。

  麗蓉吩咐:「換件裙子。」

  我打開行李,一怔,啊拿錯袋子,這是外婆放她舊衣服的包包,我拎出一件喬治紗寬身旗袍,苦笑,又要向麗蓉借衣裳了。

  誰知麗蓉走進來看見,「嘩,從何處找得這樣漂亮旗袍?」

  「我——」

  「我幫你打扮,這是五十年代的服飾可是,配妹妹頭,露趾鞋。」

  我笑了,試穿,出乎意料之外合身,只需熨一熨。

  倫敦會所那幢建築物在二次大戰後重建,與我一身打扮同齡,到也想配。

  英國人霍德比我們早到,見到女生,立刻站起招呼,扣上外套頭一粒紐扣,禮貌周到。

  他已經上了年紀,但一看就只是斯文讀書人,皮膚牙齒與手指都打理得十分整潔,一口女皇英語,陪我們說著天氣。

  麗蓉這座靠山還算體面。

  她提醒我:「說呀,你想要什麼樣的工作。」

  霍德意外,「朱小姐要找工作?」

  我點點頭,說明來意,並且簡約地提到履歷。

  霍德沉吟:「局裡工作不好做,上邊往往四五層上司。」

  麗蓉抱怨:「暗無天日。」

  我只得陪笑。

  霍德說:「我介紹你到一間圖書館上班吧。」

  麗蓉說:「咪咪的意思是,局裡比較穩定,福利也好。」

  「嗯,我正聘請新聞秘書,你可以勝任嗎?」

  麗蓉問:「我怎麼不知道,那是我的職位。」

  麗蓉如此刁蠻,霍德卻覺得是種享受,他笑了。

  麗蓉膩嗒嗒地說:「我要近看你。」

  霍德只會說:「好好好。」

  我輕輕說:「我去洗洗手。」

  走到走廊,轉身一看,只見麗蓉嘟著嘴與霍德在談條件,我不禁微笑,霍德當然是聰明人,可麗蓉是客人兒中的精英,旗鼓相當。

  他有六十歲了,暮年,第一任妻子也許在老家,子女肯定都已成家,他原本可以告老回鄉,可是卻留戀東方都會的妖異。

  還有,到什麼地方去找麗蓉如此漂亮的小女朋友。

  這時我左肩輕輕碰到一個人。

  我與他異口同聲地道歉。

  回到座位上,聽見麗蓉說:「這塊鱈魚是前年捕捉的貨色。」

  正在吃甜品,忽然有人走近,霍德抬頭,連忙站起來,「Sir Jack,許久不見。」

  我一看,這正是與我肩膀相撞的男子,只見他臉容清矍,白髮白須,笑說:「大維,請與我介紹兩位女士。」

  霍德連忙說出我倆名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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