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杜鵑花日子 | 上頁 下頁 |
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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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笑天下問有這麼多癡心的人。」我說:「要是有人撇開我,我斷無勇氣找上門與人談判。」 他沉默一會兒,說:「我把這事情查清楚了,再告訴你。」 「我並不想知道,」我笑說:「如果你想起她是誰,請向她說,我雖不是君子,也不會奪人所好。天下沒有值得爭奪的男人,請她別攔路告狀。」 他漲紅了臉,平時牙尖嘴利,此刻竟作不了聲。 我一直在笑,笑得臉皮發麻,忽然發覺:我幹嘛要陪笑?立刻把臉掛下來,但覺得犯不看這麼緊張,又放鬆嘴角,真把我累壞。 過了半刻,我說:「我要去開會,稍後再談。」 他出去了。 未婚妻。 為什麼不告訴我?告訴我也沒什麼大不了。當然,我不會與人爭男友,但是如果他自動走過來我這邊,不是我的錯吧? 何必騙我。 坐在偌大的辦公室裡,我第一次覺得寂寞。 第一次覺得金錢不是萬能,它驅不走我心內的落寞。 榮昌在我心目中的地位,可大可小。 我並沒有正式的朋友。 沒有人真正的對我好。 如果我請吃請喝的話,起碼可以找到三十個「朋友」。 但真正有商有量的人,只得榮昌一人。 事無大小,他都能為我提供適當的忠告,小至買一部汽車——「你已經有五部了,小姐,良心要有足處。」大至生意上的決策——「不,我們決不能相信共和公司,他們擺明是一群老狐狸。」 在公在私我都需要他。 但是現在忽然冒出一個未婚妻。 她跟他有什麼特殊的關係? 如今男女之間,一切都很隨便,我跟榮昌亦有過無數上床的機會,因為我對他比較認真,所以才略加壓抑。性關係最易破壞男女間的友誼,一有這種曖昧,什麼話都不好說。 現在怎麼辦? 我歎口氣。 照說應該若無其事的疏遠榮昌,然後借刀殺人,把他辭退,脫了關係。 他不過是個很普通的男人,到處都可以找得到。 但是……感情這件事實在奇怪,我非常不願放棄他,我甚至希望那個「未婚妻」是假的,他是清白的。 我將頭裡在手心內。 這真是第一次,以我龐志怡的性格、能力,我少有猶豫不決的時候。 我又長長的歎口氣。攻心為上,現在我明白榮昌對我真可算是落足功夫,至少他令我覺得失去他是一個損失,他是個了不起的人。 他對我是有陰謀的。 他不是一個好人。 我對他有什麼用?以前我以為我們談得來,合作愉快,現在我發覺他要利用我。利用我做什麼?做踏腳石,去達到他要去的地方。 他是個野心家。 我苦笑,誰不是呢?清貧的榮昌,他找了很久才找到我吧,當然不會輕易放棄我。 我並不是個笨人,一下子把事情猜了個八九不離十。 我深深為自己悲哀。 我怎麼樣才會知道,人家是真喜歡我,抑或是喜歡我的財勢? 有些人膚淺的意圖加司馬昭之心,路人皆知,但榮昌的所為,令我太失望了,我一直以為他是個人材。 我獨自呆坐很久,然後回家去。 車子尚未駛進私家路就見到她在那裡踱步。 她是榮昌的「未婚妻」,她又找上門來了。 要命,怎底她吃飽飯沒有別的事做?她太糟蹋自己。 我想知道更多,便停下車,她轉過頭來。 她長得誠然很清麗。 我問:「你一直在這裡?」 她苦笑,「以前我很喜歡約榮昌在這裡散步。」 「以前?多久之前。」 「十年了。」她說:「我們是中學同學。」 「後來呢?」我問。 她無奈的攤攤手,「你不是想我站著把故事告訴你吧。」 「請進屋子來,我請你喝杯茶。」我說。 她是個受過教育,好教養,甚至在這種時候都不失幽默的女孩子,榮昌真的把她逼急了。 說真的,我有點喜歡她,也很同情她。 我們進了房子,她四周一打量,深深嘆息。 「這間屋子太美了。」她說。 「哪裡。」我說:「請坐,別客氣。」 她捧著茶,「中學畢業後,我做事,榮昌念大學,我的月薪供他的學費,說好今年結婚,如今他反悔了,我出來一打聽,原來他認識了龐志怡。」 她說得很爽快,三言兩語講得清清楚楚。 我的心像一塊石頭直沉到底。這樣的男人還能要嗎?我問我自己,這種男人要來做什麼? 我問:「你認為這是我的錯?」 「我不敢這麼說。」她說。 「那麼你又何必來見我?」 「你是一個強者,他對你傾心,卻不一定會對別的女人有興趣,如果你不理他,他會回到我的身邊來。」 「你仍然要他?」 「我下了重本,我不能血本無歸。」 我笑出來,「榮昌不是一個好人。」我深覺可惜。 「是,我比任何人都清楚。他太努力要往上爬,四出鑽營,不放棄任何機會,但他也有他的好處,他聰明、好學、勤力——」她苦笑,沒有再說下去。 我也知道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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