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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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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愛她愛到這個地步,多麼諷刺。 他一直利用她的記者身份。 而周專似有先見之明,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,他從來不談工作諸事。 大塊頭迎上去,只見諸辰面如死灰。 他握緊她的手,妙麗打開車門,諸辰上車時額角在車門角狠狠撞了一下,咚的一聲,腫起一塊,急痛攻心,思路反而清醒。 她關上車門,坐好,吸進一口氣。 諸辰問大塊頭:「報館可是還在追江子洋的消息?」 大塊頭輕輕答:「只當一般新聞,朱太太吩咐:市民雖然仁厚,心中有數。」 妙麗答:「腐敗如不改革,市民很快會吼叫。」 她的手提電話響起,說了幾句,對師姐說:「報館說,有一個信封寄給諸辰。」 大塊頭說:「我們這就去收件。」 妙麗見師姐失神,便逗她開心:「看這具最新手提電話,小七得多,據說將來還會小,尺寸像紐扣。」 諸辰連強笑都做不到。 活潑開朗的任意竟帶著這樣大的秘密生活。 如今暗櫃打開,骷髏骨跌出來。 回到報館,感覺比在家還要舒適,茶水間裝修過,增添咖啡機及長沙發,有點似休息室,同事們知道諸辰來了,紛紛過來敘舊問候。 諸辰由衷感激。 朱太太也特地從樓上下來,「諸辰。」 她與她擁抱。 她們彼此稱讚對方氣色好。 秘書隨即找朱太太開會,她依依不捨離去。 妙麗把一隻不大不小黃色的四乘六寸信遞給她,「就是這封信,沒有回郵地址。」 大塊頭說:「我替你拆。」 他對諸辰,才是真心。 諸辰一看信封上手寫字樣,不禁呆住:鋼筆、寶藍色墨水,熟悉的筆跡。 任意,是任意。 她不動聲色把信封按在胸前。 同事送來糕點,「諸辰,吃一點才走,有事請教。」 她問諸辰,做訪問,對象是名人好,還是普通人更顯親切。 諸辰不得不收拾情緒,想一想答:「各有優點,訪問最難寫,因為要做到作者、對象及讀者三方面皆大歡喜,訪問才算成功,愚見是,訪問要做得有創意,有新見,有觀察及有誠意。」 「多謝師姐。」 數月不見,諸辰已正式晉升為師姐。 既然如此,言無不盡:「記者最忌在訪問中自我標榜。」 同事笑,「作者最忌在任何文字中自我標榜。」 「對,」妙麗說:「最重要是努力寫好題目。」 大塊頭詫異:「這是什麼,教寫作?」 大家拍手,「師姐不如舉辦寫作班。。」 「我?」諸辰訕笑,「我當務之急是回學校多多學習。」 稍後,她由大塊笑送返寓所。 一進門,她斟一杯威士忌加冰,一口氣喝下去。 然後,走進書房,剪開信封。 她取出幾頁信紙,一開頭,任意就這樣寫:「豬,你那晚車禍受傷,我就知道,我一生最快樂的歲月,已離我而去。」 是他虧欠她,他欺騙她,他對她不忠,可是,到頭來,流淚的仍然是諸辰。 「可是,我心裡又有一絲釋然,你終於離開我,我再也毋須瞞你什麼。」 「我已懇請大君將我真實身份揭露,是,我利用你得知許多內幕消息,大君視我如子侄,他並無勉強我做任何事,一切出乎我自願。」 諸辰抬起頭來,傳說魔鬼引誘凡人,有一個不成文規矩:必須要做到一切屬事主自願,果然,任意在遺書中承認:一切與人無尤,責任他一人承擔。 「我並無親人,我把世上一切雜物,都留給你一人,任你運用,再見。」 他並無認錯,也不道歉,這些對他來說,也許都太過婆媽多餘。 諸辰把頭埋在臂彎裡。 她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周專,周專心目中的任意,應當與從前一模一樣。 她母親來敲門,「女兒,你為何關在房內?」她打開房門。 「你哭過了,一雙眼睛紅腫。」諸辰覺得她自己有眼無珠。 「哭出來也好,心中舒暢一點。」 諸辰把信件放好。 「劉關張律師有電話找你,請你回復。」 明日吧,明朝又是另外一天。 「我做了鮮味雞粥,天氣涼了,吃多一點。」 母親又取了一疊衣物進來,「替你置了些開斯咪毛衣,記得嗎,中學時期,你什麼都不穿,光挑黑色,同學叫你密司諸,我從不講什麼。」 這個好媽媽允許個人主義生存。 「這次我替你買了半打一樣一色的黑色毛衣。」 諸辰連忙套上一件,一邊說:「沒有媽媽怎麼辦。」 「周專也找過你。」 諸辰點點頭。 「累了就休息一會吧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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