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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


  那早諸辰回報館收拾雜物。

  窗沿一排仙人掌欣欣向榮,顯然獲有心人照料,案上的資料,許多已經過時,她把紙張切碎丟棄,很快整理清楚。

  諸辰想把辦公桌騰清,退位讓賢,趁早上同事尚未上班做妥這些最好不過。

  她自怞屜取出私人物件放入紙盒方便搬走。

  每一樣東西,無論是紙筆抑或化妝鏡手提電話,都有陌生感覺。

  她覺得自己嚕唆,號稱簡約,雜物如山。

  其實世上唯一放不下的只得寡母一人。

  諸辰訕笑。

  她將雜物搬上車子,駛回家,檢查過後,幾乎原封不動,整箱丟進垃圾收集站。

  她走出去,剪了短髮,然後到大學報名做成年學生。

  教務主任親自接見,親手遞表格給她,表示歡迎。

  諸辰在圖書館裡填妥文件,附上報名照,遞回秘書。

  剩下的日子,得好好陪伴母親,否則,大可到世上最偏僻大學讀書。

  周專找她:「有一間小法國餐廳的海龍皇湯鮮美無比。」

  諸辰這些日子致力於吃,已經胖許多,愈吃愈滋味,簡直無法停止。

  「六時我來接你。」

  六時他打一個電話給她:「我開會要遲一個小時。」

  「走不開取消好了。」

  「不不,七時正我到府上。」

  結果七點半才來,索性把諸太太也一起接去晚膳。

  諸辰改注意吃龍蝦牛腰肉,配黃油醬,大塊朵頤,叫旁邊只吃三支蝦仁兩段蘆筍的女客豔羨無比。

  諸太太說:「以後常常帶我一起就好了。」

  「一定。」

  周專把手放伯母肩上,一副半子模樣。

  就在這個時候,有人招呼:「諸伯母你好,周專你好。」

  大家抬起頭。

  呵,真是湊巧,只見任意站他們面前。

  英俊的他有一絲憔悴,「這麼高興,也不叫我。」

  諸辰頭一個笑,「惡人先告狀,未婚妻呢?」

  「吹了。」

  「什麼」諸辰駭笑。

  周專不理諸太太向他使眼色,他說:「請坐。」

  任意坐下來,他顯然已經喝得三分醉,他向諸辰說:「請你原諒我。」

  諸辰按住他的手,「沒有人做錯事,沒有人需要原諒。」

  任意頹然。

  視作陌路人。

  他情願她恨他,有些幸運的男人被分了手的女人喃喃咒駡半輩子,十多年後她仍未能忘情。像諸辰如此豁達撇脫,可見是視他作陌路人了。

  叫她怎樣狠或是愛一個陌生人呢,她對他一絲感情不存。

  任意看向周專。

  周專更是密不透風,「我們只是出來吃頓飯。」

  任意請求:「伯母,我有話想與諸辰說。」

  諸太太也很客氣:「改天吧,我們已吃到甜品了。」

  任意問:「吃巧克力蘇芙裡?」

  諸辰回答:「不,杏子餡餅。」

  任意點點頭。

  諸辰雪上加霜,這樣安慰他:「新女伴很快上場,你不用擔心,更年輕更可愛的都有。」

  語氣似個大姐,他倆關係是完全沒得救了。

  諸辰把甜品讓給任意吃,「皮脆餡薄,清甜不膩,十分美味。」

  加了奶油,更加香口,任意吃得一乾二淨。

  他站起來告辭。

  諸辰大方而關切,「走好。」

  任意笑笑轉身,縱使憔悴、半醉,他仍然瀟灑,不遠處等他的女伴立刻過來扶住他。

  那女郎穿電光紫短裙,刻意露著黑色紗邊襯衣。

  他們出去了。

  諸太太訕笑,「什麼怪風把他吹來。」

  周專說:「壅島地窄人多,到處人碰人。」

  「他完全變了。」

  諸辰低頭,「或許,任意根本是那樣一個人,是我們開頭陽光欠准,沒把它看清楚。」

  周專付賬,替伯母拉開椅子,扶著伯母手臂,輕輕上車。

  那天晚上,母親問女兒:「任意有什麼話說?」

  諸辰放下手中的書,「我不知道。」

  「你在看什麼書?」

  「經典名劇《羅密歐與朱麗葉》。」

  諸太太不悅:「我最討厭這個故事:諸多巧合,堆砌矯情,硬是把悲歡離合擠到兩小時舞臺劇裡去:男女主角統共只得十多歲,一見面,爺娘廉恥全部不顧,淨掛住私奔。」

  「是,是。」諸辰唯唯諾諾。

  諸太太氣像是消了一半,「早點睡。」

  「是,是。」

  「他嘴油舌滑,一向最會說話。」

  「母親,你請放心,這個人與我,是一點瓜葛也沒有的了。」

  「他糟蹋了你的寶貴時間與感情。」

  諸辰笑著說:「是,是。」

  諸太太回寢室。

  諸辰放下名著,半晌,她啪一聲關掉燈。

  不知睡了多久,突然聽見門鈴急促不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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