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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


  線索至此,完全中斷,北宣教會十分興旺,起碼擁有數千名教徒,這張票子好比泥牛入海,無處可尋。

  算了。

  以邵正印的性格,不出一個月,就會忘記這件事。

  可是事情往往出乎意料,正印一直到新年還對那個人印象深刻。

  「你猜他結了婚沒有?」

  「一頭霧水。」

  「他會不會也在找一個人?」

  「費人疑猜。」

  「他的名字叫什麼?」

  「就是他。」

  ——二十四歲時——

  寧波與正印連畢業照都不打算拍,考完試留下地址讓學校把文憑寄去就忙不迭收拾行李打道回府。

  「將來,會不會後悔?」正印有疑問。

  寧波答:「如果有什麼抱怨,租件袍隨便叫哪位攝影師補拍一張照片好了。」

  「六年大學生涯就此結束。」

  「恭喜你,你已是碩士身分。」

  正印用手托著腮,「我已經老了,用青春換文憑,真划不來,讀得膩死了,多留一天在這間宿舍就會發瘋。」

  「英國的天氣的確不大好。」

  正印說:「你還有小胖子接送——」

  「胡說,」寧波鄭重其事地闢謠,「我從不差遣小胖子,我十分尊重他,他不是觀音兵。」

  正印怪同情地看著小表姐:「那你更一無所獲了。」

  「咄,我有管理科碩士文憑,回去準備大殺四方。」

  「且莫殺氣騰騰,爸說起薪點才幾千塊。」

  「凡事總有個開頭,我不怕。」

  「我怕,」正印看著宿舍窗外綠油油草地,「我怕成為社會人海芸芸命生中一名。」

  寧波提醒她:「走之前,你最好見一見餘仁邦,把事情交待清楚。」

  「我借他的參考書全還清了。」

  「你只欠他參考書嗎?」寧波語氣訝異兼諷刺。

  「自然。」正印理直氣壯。

  「他的說法不一樣。」

  「你幹嘛聽他一面之詞,況且,」正印有慍意,「有什麼話他為什麼不對我直接說,要跑到我表姐後面訴苦。」

  寧波過一會兒才說:「他愛你,所以他怕你。」

  「他懂得什麼叫愛?」

  正印正把一件蟬翼紗的跳舞裙子折起放進衣箱裡。

  寧波問她:「你懂嗎?」

  正印笑笑,「不,我也不懂。」

  寧波摸一摸紗上釘的亮片,「這紗有個美麗名字,叫依露申,英語幻覺的意思。」

  正印十分吃驚,「我怎麼不知道,我多粗心!」

  寧波長長籲出一口氣,「你我已經二十四歲,卻一次婚都未曾結過,還有何話可說。」

  正印安撫她,「要結婚今天下午就可以結。」

  寧波自顧自說下去:「幾次三番到巴黎、到威尼斯、到碧綠海岸……身邊都沒有人,真窩囊,真落魄。」

  「一有人追,你就窮躲,還說呢!」

  寧波訕笑。

  「你可記得我們十多歲的時候,有天一起去看網球賽?」

  「有一年我們幾乎每個禮拜都在網球場上看男孩子,你說的是哪一次?」

  「哈,這次輪到你記性差了。」

  寧波電光石火是想到了那件事,靠牆角坐下來,「呵是!那是當你和我都年輕的一個美麗五月早上是不是?」

  那個男生叫什麼?胡龍傑、蘇景哲、伍春明、阮迪恩?不不不,不是他們,對,寧波完全想起來了,那個男生甚至沒有名字。

  一直記得一個無名氏!

  六年了,尚且念念不忘,真是奇跡。

  「你猜他在地球哪一角?」

  寧波答:「你可以登報尋他:絕望地搜尋某男士,某年某月某日在某球場偶遇後永志不忘,渴望相見……」

  正印不以為然,「這便是強求了。」

  「你希望他在茫茫人海中自動浮現?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,機會率就稍低,而緣分其實也就是碰機會。」

  正印笑笑,這時男女同學已經知道這兩姐妹要走,紛紛過來辭別,她們索性打開房間門,與同學話別,擁抱,交換地址。

  當天傍晚,姐妹倆叫了計程車前往飛機場,可是有人的車子早在門口等。

  卻之不恭,只得推了計程車。

  那位元司機是許競飛,電機工程系博士生。

  送到飛機場,正印給寧波一個眼色,示意她把他打發掉,那許小生不是笨人,把一切看在眼內,悄悄話別。

  「寧波,我叫許競飛。」

  寧波訝異:「我知道。」

  「勿忘我。」

  寧波笑了。

  此時此刻,她學藝滿師,收拾包袱下山預備大施拳腳,好在江湖揚名立萬,往後日子吃粥吃飯,看的就是這幾年了,凡心已熾,哪裡還顧得情話綿綿,兒女私情。這許競飛統共掌握不到正確時機,可謂失敗。

  「將來一定有見面機會。」

  她與他握手道別。

  「唏,」正印噓口氣,「總算擺脫了這班海底遊魂。」

  寧波笑說:「生兒子有什麼前途,一天到晚追女生。」

  轉頭一看,正印已經伏在座位裡睡著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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