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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


  §婚禮

  客人都說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的花。

  幾乎擺滿了整幢背山面海華廈的空間。

  這種花園洋房即使在寬曠的北美洲還是貴重物業,何況在人口稠密的都會。

  今日是王學平結婚的日子。

  學平本人不過是個年輕女子,雖然相貌娟秀,聰明伶俐,可是這樣的可人兒並不罕有。

  不過學平的父親是王國豪,南華銀行的主席,祖父是王永昌,南華證券的董事,二人身份相當,替學平辦起婚事來,自然不同凡響。

  學平一早起來,試穿各式禮服。

  宴會自下午三時半開始,第一批客人是學平的朋友與同學,都是年輕人,他們在花園與泳池邊用茶點,接著散去。

  六時許換另外一批貴客上場,那是雙方父母的親友,為數約百餘人。

  宴會專家早三日已來打扮王家客廳與花園,跟著學平的是化妝師與髮型師,還有一位法國小姐,專程由時裝公司派來打點她那件婚紗。

  婚紗穿在學平身上,顯得她高挑秀麗純潔,可是式樣毫不誇張,可以說有點保守。

  王太太贊道:「真有大家風範,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婚紗。」

  她將一頂鑽冠自盒中取出,輕輕壓在女兒秀髮上。

  學平擁抱媽媽。

  王太太說:「我叫人去催催振光。」

  于振光是新郎。

  「振光昨日還為新鈔票樣版煩惱。」

  王太太問:「不是都做好了嗎?」

  「聽說有只紫色太容易假冒,專家說要換一色。」

  小時候,學平拿著南華銀行發行的鈔票說:「假使這是爸爸印的鈔票,為什麼上頭沒有媽媽的肖像?」

  十六歲以後父母嚴禁子女在外頭提到銀行大小事宜,以免外人批評他們囂張幼稚。

  學平自露臺看到花園去。

  這是一個五月天,晴朗無雲,一個人不可能挑到更好的日子來結婚,學平知道,即使她活到一百歲,她也會記得今日。

  父親的兩個親信秘書已經開始工作。

  歌莉亞笑說:「有客人來電問可否中午就來。」

  「歡迎。」

  「又有人問今日喝的是什麼牌子香檳,如非克魯格他們將自攜好酒。」

  「放心,家父並不吝嗇,」學平笑,「你看,這就是酒肉朋友。」

  她絲毫不覺緊張,她習慣許多人許多手為她服務,王學平對自己婚禮的態度是,她是許多人客中的主角,如此而已。

  父親起來了。

  「學平,過來。」

  「是,父親。」

  「聽著,要敬重公婆。事事讓人三分,要放肆嘛,回家來,在外不得失禮。」

  學平笑嘻嘻,「還有呢?」

  「我愛你,平平。」

  他叫她學平,是因為他希望女兒有一顆平常心,做一個平常人。

  凡是出類拔萃的人都希望反璞歸真,並且衷心認為平庸是福,王國豪也不例外。

  學平老是自嘲:「這一點,我卻是做得妥貼。」

  秘書愛莉斯問:「客人進來之際,可要查看帖子?」

  王先生說:「我們已雇著保安公司,他們見到可疑人物,自然會警惕。」

  王太太說,「我緊張之極,幸虧只得一個女兒。」

  「大哥來了沒有?」

  「他會來吃中飯。」

  學平除下婚紗。

  歌莉亞過來說:「這只象牙白紗真美。」

  時裝公司派來的法國小姐笑笑說:「紗名叫衣露申。」

  連學平都一呆,「幻覺?」

  法國女頷首,「美名,是不是?」

  學平忽然有了感觸,可是接著,新郎與伴郎到了,上來看新娘子,學平的大哥維平也帶著女朋友進來。

  「比大哥搶先結婚噯?」

  「你再遲疑不決,我難道等到五十?」

  他那好脾氣女友只是在一旁笑。

  「詩詩,過來給點意見,耽會穿哪一件好?」

  其實已經決定穿淡藍色那套,不過怕詩詩悶,故作題材。

  維平嘖嘖連聲,「媽把最好的鑽飾給了你了,詩詩,你說是否太不公平。」

  學平推大哥一下,把鑽冠放到詩詩頭上,「你聽他的,媽收著好些東西給他才真。」

  這時,起坐間門外人影一閃。

  學平探頭過去,「誰?」

  不知怎地,她追過去打開門看,只見一個苗條身影在梯角站住,回頭朝她笑一笑。

  學平脫口而出,「你是哪一位?」

  那女郎沒有回答,曼步走下樓梯。

  即使距離遠,也看得出那是個美女,穿著米白絲套裝,不知怎地有點面熟,但肯定不是工作人員,那會是誰?

  詩詩出來說:「學平,倫敦長途電話找你。」

  學平只得去聽電話。

  那邊一聽到她聲音便說:「我終身將為著思念你流淚。」

  學平當然知道這是誰,卻故意調笑,學著女僕的腔調說:「先生,我是馬古麗,我去叫小姐同你說。」

  那邊也只得笑了,「學平,恭喜你。」

  「謝謝。」

  「你愛他嗎?」

  「我相信是。」

  「什麼叫做相信是?你會愛他,如愛我那麼多嗎?」

  學平靜靜答:「太相愛的人是不適合結婚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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