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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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聲音漸漸退去,乃意回到自己的小房間來。 十萬分火急找任乃意的,是甄佐森。 見到他,乃意忽爾想起他的綽號叫毋忘我甄,不禁笑出聲來。 甄佐森最欣賞任乃意純真甜美的笑容,別冤枉他,這次他一點猥瑣的意思都沒有,中年俗氣男子,也有權欣賞陽光空氣式清新,不能說他不懂,不配。 甄佐森想到有任務在身,定下神來,才說:「乃意,老太太托我來調查這件事的真相——」 到底年輕,乃意忍不住拆穿他,「不是老太太,是你太太差你來做包打聽。」 一言中的,甄佐森尷尬得很。 乃意看著他微笑:「她想知道什麼?」 甄佐森覺得可以暢所欲言,對這種氣氛十分陶醉,因說:「我們怕你把岱宇帶壞。」 乃意仍然笑眯眯,「壞了,便不聽你們擺佈。」 甄佐森答:「你太低估岱宇,她並不是好相處的人。」 岱宇小事聰明,大事胡塗,最易受人利用,這個乃意說不出口。 「這些日子來她吃的用的統屬甄家,你別以為我們占了她什麼便宜。」 乃意笑答:「養兵千日,用在一朝。」 「她淩家富裕,我們甄家何嘗不是,就算李滿智及林倚梅這一對表姐妹,也堪稱千金小姐,我們這一夥人,誰也不會利用誰。」 乃意「啊」的一聲,「那一定是我狗眼看人低了。」 甄佐森啼笑皆非,過一會兒他輕輕說:「我知道你想幫淩岱宇。」 乃意不出聲。 「事情早已安排好,」他無意中洩漏了秘密,「連老太太都贊成保育同倚梅這一對。」 乃意永不服輸的脾氣又一次使將出來,「你們喜歡誰都不管用,且看甄保育的意思。」 輪到甄佐森笑,「那你太不瞭解甄保育的處境。」 「請多多指教。」 「甄保育沒有獨立能力,他一生未曾做過一天工。」 乃意心一沉,果然是難兄難弟,她沒猜錯。 甄佐森聲音低下去,像是感懷身世,夫子自道:「屋子還是老祖母產業,車子用公司名義登記,零用向基金律師支取,吃的是大鍋飯,他一生沒有作出過任何抉擇,一切已經替他安排好,他若越軌,後果堪虞。」 「老祖母不見得壽比彭祖。」 到底是小女孩,不懂事,「遺囑上條款更能綁死人。」 「他可以離家出走。」乃意賭氣。 甄佐森露出雪白牙齒笑:「走到哪裡去,你家會不會收容這樣一個人?」笑完神情落寞,像是想到他自己命運。 「岱宇會照顧他。」乃意聲線轉弱。 甄佐森再次轟然大笑,「如果一生註定要求人,求祖母好過求妻子。」 乃意噤聲,沒想到甄佐森自有道理,想深了真是悲哀,世上原來沒有無條件的愛,這樣鍾愛他們兩兄弟,還是要他們兄弟倆聽話做傀儡。 甄佐森點著一支煙吸起來,樣子有點落魄,反而減去平日那分不受歡迎的輕佻。 他不是壞人。 乃意相信自己目光,做壞人還真需要一點本事。 她已比較同情甄佐森,語氣溫和些,「勞煩你同李滿智女士講一聲,我們決定陪著岱宇旅行散心。」 「不會有結果的。」 「不試過又怎麼曉得?」 甄佐森凝視任乃意,「年輕真好,原始精力無窮,使你們勇於挑戰。」 乃意微笑,「不是意志力控制一切嗎?」 甄佐森搖搖頭,「是活生生的力氣,記住我這句話,到了中年,你自然明白。」 在乃意想象中,中年一如美好黃金秋季,五穀成熟,萬物豐收,辛勞的春耕已過,夏日炎暑遠離,這時候,要什麼有什麼,愛怎麼樣就怎麼樣,經驗加智慧,無往而不利,理當是生命的全盛時期,不應有恨,何事唏噓? 她不介意做一個胸有成竹的中年人,總勝過苦苦掙扎做前途茫茫手足無措的少年人。 可能甄佐森的想法不一樣,也許他的童年太完美。 「也好,」甄佐森似站到他們這一邊來,「也許你們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。」 乃意心一動,「怎麼,你也去?」 甄佐森苦笑,「賢妻李滿智似防賊似防我,她才不肯丟下我一個人在本市逍遙。」 乃意實在按捺不住好奇,「能否告訴我,甄先生,你為何懼內?」 甄佐森一怔,苦笑連連,仿佛想開口傾訴,卻又再苦笑起來,如此這般,幾次三番,作不得聲,終於啞口無言。 十多年夫妻,無數糾葛,千絲萬縷的關係,都還不算,事實上他根本離不了她,每次虧空,都由妻子搬出娘家有力人士把數目填回去,他應當感激她,不知恁地,卻越來越恨她,她每付出十塊錢,勢必取回他價值一百元的自尊,然後仍然以他的恩人自居,又諸般恫嚇,聲聲要在祖母跟前拆穿他,好讓老太太在遺囑上剔除他的名字。 越恨越深,於是越欠越多,反正自尊地位已蕩然無存,不妨變本加厲,索性豁出去,做得加倍棘手,叫她為難,也就報了仇。 怎麼同這小女孩說?她的世界黑是黑,白是白,說出來,徒蒙她恥笑。 只聽得這女孩又問:「你們當初是怎麼結的婚,你們可曾深愛過?」 甄佐森並沒有生氣,他「呀」地一聲,「不要再問下去,太殘忍了。」 乃意怪同情他,世人也許誤解了這名二世祖,至少他還有一個可取之處:乃意不覺他不可一世,自命不凡,趾高氣揚。 他同甄保育一樣,本質尚屬不錯。 「甄先生,我們在溫哥華見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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