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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


  我又說:「既然不能沒有她,只好遷就一點。」

  他用手搔搔頭皮。「沒想到比戒煙還痛苦。」

  我笑了。

  廿八歲的小叔有時比我更加孩子氣。

  當林璞如約我去滑水的時候,我馬上答應了。

  我拖著小詠與我同往,但小叔沒有空。

  林璞如穿一件時下最流行帶裙邊的一件頭泳衣,直頭髮沾了水更加烏亮動人。

  我與她在溫柔的日光下閒談,很自然的說到小叔身上去。

  「你們是相愛的。」我說。

  「愛有許多種,」她說:「你不會明白的。」

  我看她一眼,「比人家大幾歲,就一直說人家愚魯。」

  她微笑中帶著苦澀。

  「你們兩個,老是給我樂極生悲的感覺,為什麼不互相遷就一下呢?」我說。

  「嘖嘖嘖,說話多像個老人家,你的女朋友倒是受得了你。」她取笑我。

  我有點難為情,把頭伏在手臂上。

  「你們是一對璧人。」我又說。

  「別人眼中的幸福是不可靠的,但凡不申訴的當事人,永遠給別人幸福的感覺。」她說。

  我說:「幸福根本只是一種感覺。」

  「我並不覺得我幸福。」

  「會不會是你太貪心?」

  「不,我得到的實在不多。」

  「小叔並沒有其他的女朋友。」

  璞如忽然拍拍我的頭,「你把男女間的事看得太簡單。」她笑。

  我看著她,日光把海水的顏色映到她眼睛裡,使我有種暈眩的感覺,我低下頭。

  小詠過來,「你們在說什麼?」

  小詠的嬰兒臉散發著無限的青春。她蹲在我們身邊,一心一意要聽我們的對白。

  我笑說:「我們在說男女間的事。」

  小詠說:「啊,宇宙的奧秘。」

  「是的,」我說:「大概更要高深莫測。」

  璞如姐說:「也不見得,很多人白頭偕老,根本沒有花過什麼勁。」

  她不是沒有感慨的。

  「璞如姐,別鑽牛角尖,來,我們遊出去,看誰遊得最快。」

  晚上,小詠的鼻尖與肩膀被太陽曬得紅咚咚,我們在喝咖啡,她問我,小叔與璞如姐之間,到底有什麼問題。

  我說不知道。

  「我沒問。」

  「為什麼不問?」

  「因為不禮貌。」

  「沒有好奇心?」

  「問了人家也不會告訴我。」

  「可是我看見你很深入的同她討論問題。」

  「是的,很『深入』地討論很,『廣泛』的問題。」

  「我真服了你,小明,這麼老氣橫秋的。你那璞姐,美是很美,不過怕不長久,快三十了吧?」

  「你怎麼說得人家快要與世長辭似的?」

  「三十歲?差不多了。」小詠聳聳肩。

  「你自己也很快會三十歲!」

  「你對璞姐,好得很呵,」小詠向我投來懷疑的一眼,「什麼都要幫著她。」

  「是的,我很喜歡她,希望她會成為我的小嬸嬸。」

  「有沒有叫你的小叔加倍努力?」

  「他省得。」

  小詠又再看我一眼。

  小叔有沒有加倍加油?他沒有。

  他留給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多。時常約了朋友去打彈子打網球,更組織了一隊旅行團到夏威夷群島去,隊員裡沒有林璞如。

  璞姐說是她自己不要去,「那裡什麼都沒有,一片沙灘一個太陽,曬得金星亂冒,回來一面孔不褪色的雀斑,我才不要去。」

  小叔並沒有為她留下來,他興致勃勃的要去打龍蝦。

  去了十天,回來的時候,身邊貼著個熱女郎。

  冒火的身裁,深褐色的皮膚,鮮紅的腫嘴唇,與細長的媚眼。

  我吃驚至張大了嘴巴,十秒鐘合不攏嘴。

  啊!璞姐怎麼辦?

  這個就是小叔的新歡?

  我見到小叔時,很不客氣的問他:「林璞如知道你回來了吧?」

  「我還沒見過她。」

  「怎麼,你們算是完蛋了?」

  「咦,你問那麼多幹什麼?」

  「我關心她。」

  小叔笑,「這樣吧,我把她讓給你,你進行十年計劃,長大了追求她,只可惜屆時她已三十六歲,垂垂老矣。」他大笑。

  我呆住,沒想到小叔會說出這麼沒心肝的話來。

  「小叔——」

  「我們大人的事,你別理太多好不好?」小叔不高興,「我自然有分數,還有,不准你在大人面前多嘴。」

  「是。」我說。

  他變了,他不是我所知道的小叔。

  他一直沒有去找噗姐。

  隔了幾個星期,我去了。

  璞姐放學,我在校門口等她,截住她。

  「是你,小明。」她的聲音很平靜,「好久不見。」

  我說:「好嗎?」

  「來,我們去喝一杯咖啡,別站在路中央。」她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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