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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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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然有一絲後悔,我不該留在此地,我很想念司徒。 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南部什麼地方去住,追也無從追起。 我沒有問。 為什麼不問?怕知道得太多,怕付出感情,怕再愛人。怕得這麼厲害,一朝被蛇咬,終身怕繩索。 現在要找她,變得無從尋找。 我傻傻的等在宿舍裡,希望接到她的電話,可是整個地盤幾乎只剩下我一個人,電話鈴難得晌一次。 我買了一大疊偵探小說來看,越看越無癮,索性先閱最後那幾章,知道是誰幹的便算數。 這樣子無聊,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,真是可怕,一天比一年還長,並且三頓飯不曉得往哪裡去吃才好。 唷,早知道就不要假撇清,跟著司徒走算數。 正在這個慌張的時候,有電話找我。 我樂得飛飛的,跑去接,這一定是大小尊尼。 是司徒的聲音。 我更加喜悅,「司徒!你在哪裡?快告訴我,我立刻來看你。」 她笑,半晌才說:「我回來了。」 「什麼,你在家?」我很看外。 「是呀,南部一直下雨,三天不停,我一氣之下,馬上回來,現在買了一大堆菜,相幫吃掉它好不好?肉絲筍絲炒年糕如河?小白菜煮雞湯如何?」 我歡呼,「立刻來相幫!」 我把所有的偵探小說掃到床底下去,整個人像是注射了興奮劑似的,蹦蹦跳跳的換衣服上路,十分振奮,嘴巴裡吹起口哨來。 真的,許久沒有這樣的意外之喜,焉能不高興。 這個時候我才發覺校園外的花已經開滿一樹,花瓣隨風紛紛飛舞,整條小徑上都薄薄鋪著一層花瓣,用腳掃過去,一片紅粉菲菲,美麗的春天。 我沒有車子,公路車挨很久才到司徒家,我也沒有帶什麼禮物,空手就按鈴。 她抹著雙手來開門,一臉笑容。 我很感激她給我的歡容式鼓勵。 「好嗎?」我由衷的說:「一日不見,如隔三秋。」 「食物仿得差不多,快進來,來看我給你買的貝殼。」 我進屋內,客廳裡整整齊齊放著兩副碗筷,另一旁是她新作的習作。我蹲下來視察那籃貝殼,一隻只挑來玩。 「你的烹飪技術與作品一樣好。」我說。 「才怪,」她笑:「我的烹飪勝過畫多多,也許我應去唐人街開一家快餐店,專門買炒粉飯面。」 我搖頭笑,急急幫她在廚房張羅。 她並不是熟手,但不致於手忙腳亂,一切做得井井有條,雞湯裡還有考究的百葉結,我很納罕。 「你到南部,是買菜去的?」我說:「這麼多好菜。」 「不,城裡開了家雜貨店。」 「中國人開的?」 「怪就怪在這裡,雖然什麼都有,店主人卻是猶太人。」 「啊。」我也嘖嘖稱奇。 炒年糕做好了,雖然黏嗒嗒,但也是甘香可口,筍絲尤其美味,我差點連舌頭都吞下肚子。 我吃很多,而且吃完之後,喝了湯,就躺在她家的沙發上。太舒服的緣故,不想動。 嘴巴嚷著:「我來洗碗我來洗。」 「好,都留給你。」她說。 我又說:「不知怎地,一來你家,就自然而然的想睡,為什麼?」非常不好意思。 「因為心無旁騖,」她笑說。 「是的,」我說:「有種異樣的安全感,司徒,你不介意吧,躺一會兒,立刻替你洗碗。」 我並不是個滑頭的人,可是對司徒卻不止一兩次的信口開河。 我睡著了。腦細胞的活動量卻比醒的時候更活躍。 夢中日月長,歡樂少,愁苦多,看見溫柔穿起白紗結婚,離我而去,又看見司徒問我:「你向我求婚,我不能答應你。」我大聲一叫,醒來。 「什麼事?」司徒在一旁作畫,轉過頭來問:「什麼事?」 「做惡夢。」我說:「幸虧天沒有黑,這一覺不致於睡得太長。什麼時候?」我想出去走走。 「下午四點半。」她說:「睡了三個鐘頭。」 「我們去看電影吧。」我說:「別浪費時間。」 「不是說洗碗?」她取笑我。 「啊是,馬上洗。」我往廚房那頭走過去。 「早洗完了,」她抱著手,笑吟吟看著我。 「罰我請看戲。」我說。 「也好,」她遞外套給我。 與司徒在一起,就是這麼和煦。我認識很多人,一旦失戀,第二個愛人往往是比較普通的女人,因為他們在大戰之後分外需要休息,現在連自己都一樣的態度。司徒有她的特別之處,但脾性出乎意料的溫婉。 整個假期我們都在一起,感情一日千里。 等到大小尊尼回來時,有一種大勢已定的現象,他們很快便發覺,替我高興。 我說:「先別太樂觀,她還要到中都去讀書。」 小尊說:「中部有多少公里?每個週末都可以回來,少擔心。」他同我擠眉弄眼的。 我也稱是。情況比前好得多。司徒臨走時向我說:「我走後你要時常來看我。」 我說:「我會安排個時間表,一個月我來三次,你回報一次,如何?同時你去入學時,我會同往,陪你安頓下來。」 大尊說:「咱們這間學校又沒有純美術系。」惋惜地。 我說:「別懊惱,朋友間維持一個適當的距離,不知多好。」 小尊說:「阿Q精神。」他推我一下。 我說:「未必。」我滿意的看著司徒。 大尊說:「阿左,塞翁失馬,焉知非福。」 我說:「我也這樣想。」終於笑了。 「大家到酒吧去喝一杯,來!」司徒說:「這是我最後一個工作周。」 我們四個中國人,一起向學校的酒吧湧過去。 我有種感覺,以後我的感情道路,會平坦得多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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