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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


  「滾你娘的五香茶葉蛋。」電話砰的掛上。他拒絕了我。女郎?我總共只認識那幾位元女性。因為追求利璧迦太過吃力,我心懷恐懼,不敢再動其他綺念,女人不好惹,一個還不夠?不如寄情工作。

  除了親人,只有張晴及馬利安威廉斯。

  張晴呢,怕她那張嘴,呱呱叫。我苦笑,以前女人怕被男人害,現在男人更怕女人不知適可而止。

  至於馬利安,算了。我對洋女一向沒有興趣,讀書的時候都不曾動心,現在更加不受引誘。

  難道這樣獨自守到天亮?

  從沒有這樣早回過家。

  以前我永遠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的人,後生單單等我一個人,我一定,他才熄燈鎖門。

  要不回寫字樓,那裡是我的歸宿,翻翻公文,說說笑笑,又一個黃昏,

  但今日我步伐沉重,沒有這種勁,漸漸向家裡走去。

  汽車裡坐著一個人,是張晴。

  她在這裡等了多久?我並不覺感動,認為她傻,天氣相當涼了,坐在車裡並不好受,幸虧我終於回來,要是決定往別處溜達,她豈非笨過守株待兔。

  我把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著她。

  「周至美,」她跳下車來,「告假也不與我說一聲。」

  「我以為你生氣。」我說。

  張晴歪一歪嘴角,「我有生氣的資格嗎,做軟皮蛇你還不睬我。」

  我不知說什麼才好。

  「不請我上去坐坐?」

  「我妻子不在,孤男寡女不大方便。」

  「站在這裡,請我吃西北風。」

  「你也該回家了。」

  「周至美,你對我何其吝嗇。」

  「我不是玩弄感情的人。」

  她氣餒。

  我也略覺自己拒人千里之外。但是我怕麻煩,張晴已經做得這麼露骨,一給她機會,便如野火燒山,不可收拾。

  「來,我送你回去。」

  「也好。」

  我還沒有踏上她的小汽車,一部計程車自街上轉進來,下來的竟是金髮的衛理仁。

  她看到我,先是欣喜,一眼又看到張晴,頓時沉下臉來,大大的不以為然。面孔表情這樣豐富而乾脆,真是少有。

  她立刻問張晴:「原來你認得周至美。」

  張晴怎麼會示弱,「他一回來本市我們就是同事。」

  衛理仁冷笑,「可是你們此刻仍然是同事是不是?」

  張晴當然覺得刺痛,這正是她最不甘心之事。

  我說:「好了好了,小姐們,時間不早,該回家了。」

  衛理仁不悅:「至美,我一整日都找不到你,以為你出了事,趕來瞧,你卻不識好人心,這不是狗咬鐵拐李嗎。」

  我拍拍她肩膊,「狗咬呂洞賓,你弄錯了。」

  「是嗎?」她眨眨灰色玻璃眼珠。

  張晴被她打亂計畫,惡向膽邊生,「周至美,叫她回去!」

  「你是誰?」衛理仁躁流利普通話反口問:「你也不過站在路邊罷咧,你以為你可以登堂入室?」

  我知道張晴不會說國語,只會聽,果然,她以英語回罵:「你這個外國癟三,在我們地上欺侮我們,你所有的不過是到一九九七!」

  我雙手攔住,「住嘴,別越說越遠。」

  她們倆氣鼓鼓的撐腰怒視對方,隨時要動武的樣子。

  這情形真是蠻有趣的:金髮的女郎說國語,黑髮的女郎講英語,兩人都發音準確,無懈可擊,閉著眼睛,再也分不出她們誰是洋人誰是華人。

  但是我哪裡有心情欣賞兩女為我爭風喝醋。

  我長歎一聲:「兩位小姐,放過我吧。」

  衛理仁咕的一聲笑出來:「周至美,你變了悟空肉了。」

  我苦笑,「馬利安,是唐僧肉,典故不熟不要亂用,笑死人。」

  「生番,」張晴咒駡她,「茹毛飲血。」

  「你呢,中國人不會講中國話。」

  「你,你更差,你那口英文只說得比蘇格蘭人略好一點點。」

  「小姐們!」

  大廈的管理員已探頭出來好幾次。

  「小姐們,晚安。」我大聲說。

  她倆大概也怕激怒我,只得各由各上車走。

  豔福。豔個鬼。

  如果利璧迦在這裡,她連頭也不必抬起,只要用眼角瞄一瞄這種放肆怪誕的女性,她們便會噤若寒蟬。

  利璧迦,回來吧。我們之間,還有什麼話,是不能說的?

  我回家,那一夜,我睡在她的床上。

  整個晚上,聽見有人開啟大門,鎖匙叮叮噹當,門開處,正是利璧迦,人有點憔悴,但水靈靈的大眼睛,正似當年我第一次驚豔般清麗動人,我抓緊她,她退後。

  這個夢境持續了十多次,每次動作一樣,像一段重播的錄影帶。

  我醒來時疲倦不堪。我可是要追到紐西蘭去?

  也罷,一勞永逸,去把她追回來也好。

  利璧迦利璧迦,你可知道,我的精力已不比十年前,你難道非要我再追求你一次。小郭來看我。

  他帶來兩封電報傳真信件。第-封:「閣下所囑之事,已經照辦如下:利璧迦女士其人已離開奧克蘭市,下落不明,無從查訪。布朗偵探社啟。」

  第二封:「本校確於本中度取錄一名來自香港藝術系學生利璧迦女士,但伊已於十日前正式退學。奧克蘭大學伊頓學院啟。」

  我雙手發起抖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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