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曾經深愛過 | 上頁 下頁 |
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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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怎麼知道?」 「床上不像有人睡過。」我真正呆住。 有計劃,一切都是籌備過的,她等我前腳出了門,後腳便離家出走。 為什麼?開這樣的玩笑作啥?大家都是成年人,有什麼事大可以攤開來說個明白。我取過外套回家去。打開衣櫃,發覺大部分衣服都已取走,一套路易維當的行李袋也告失蹤。利璧迦走了?我不置信。沒有留下片言只宇,就這樣走了?她是個很黏家的女人,認為全世界最舒服的地方便是這個家,連長途旅行都不肯參加,現在到什麼地方去了? 我取出罐頭啤酒,喝一口,停下神來。 我們並沒有吵架,她也沒有表示過什麼不滿。 也許她在父母那裡,再正常的女人也會使小性子,她有這個權利。 我靜一會兒,壓抑著再度回公司開工。 莫緊張莫彷徨,也許到下班時分,一開門她已經坐在客廳中。 那日終於忙到七點鐘才離開辦公室,女秘書的目光疑惑,心內一定在想:老周同他的妻怎麼了?繼老陳小李阿張之後,他們這一對也靠不住了? 屋裡漆黑一片,往日我晚回家,她在房內,也一定替我開亮走廊中的一盞小水晶燈。 我頹然倒坐沙發上,取起電話,追蹤岳家。 小姨說:「她真沒有來過,你們吵架?」 「沒有,你知道你姐姐,她脾氣是有點乖僻,也從不與人正面衝突,我們結婚八年,沒有失過風度。」 小姨沉默一會兒,「要不要報警?」 「太笑話了。」 「也許有意外。」 「什麼意外,整套箱子都搬走了。」 「她會回來的。」 「我也知道她會回來,可是這算什麼。」 「暫且莫告訴爸媽,免他們擔心。」小姨說。 「知道。」 「她會不會到朋友家去了,找找看。」 「我不會到處去找。」 「姐夫——」看樣子她要勸我幾句。 「後天我要飛匹茲堡,如果她回來,你幫我穩住她。」 「能不能按兵不動?」 「不行。」 小姨不與我分辯,放下話筒。 真的不行,我也不過是人家夥計,地位高些,薪水多點,並不代表我可以不聽命於人,假使有朝一日做了老闆,更加要削尖了腦袋去鑽,有什麼時間尋找逃妻。 過幾日她無論什麼氣消了,自然會得回來。 那日半夜,模糊間聽見音樂響。 是利璧迦最喜歡聽的幾首怨曲,音響如蚊叫般細微,若隱若現。 往日我聽見,必得起身把房門關上,但今夜我起身推開她房門。 「利璧迦。」 房裡空蕩蕩。 無線電沒有開著,一片黑暗。 她並沒有如往日般躺在床上怞煙。 後半夜我並沒有再睡。 東方漸漸魚肚白,海港蒙著層煙霞,一片灰紫,我無暇欣賞,趕回公司。 門口碰到張晴,她正等候開鎖。 「這麼早。」她說。 「你也早。」 「做一杯咖啡給你?」 「謝謝。」 「一顆糖?」 「好記性。」 她捧著咖啡進來,我還在發呆。 她閑閑地坐我對面,「聽說你太太搬出去住了?」 消息傳得倒是真快。 我說:「她在東京。」 張晴一點不隱瞞她那幸災樂禍之情,「沒有什麼不妥吧。」 我再無心情也得微笑,「多謝你關心。」 「她辭了工你也不知道?」 「公司還欠她有薪假期那張支票,我得替她拿回來呀。」 「周至美。」 「什麼?」 「記得,萬一你們兩口子有啥不妥,我可是排第一位。」 這個笑話說說也不止一兩年了,以前聽在耳朵裡,認為是女性對我的至高讚美,今天卻特別刺耳。 我看著張晴。 很多男人會認為張晴活潑可愛吧,人如其名,永恆的大太陽,但我在英國受教育,我習慣陰天,濡濕的青石板路、紫黑色的玫瑰花、女孩子們白得如象牙的皮膚、優鬱的眼神,才使我心跳。 我取過筆,「要開工了。」 「你總是不給人機會。」 「我是個一女之男。」 「咱們走著瞧。」 她出去了。 我搖搖頭,這個女孩子,永遠如此濃妝,眼圈黑還不夠,連眼睫毛上都還要搽一層黑油,一隻一隻似甲由腳。 還是本市著名鋒頭女呢。 捱到九點正,我翻開黃頁找到郭祠芬的電話。 那邊女聲應我:「小郭偵探社。」 「小郭在嗎?」 「郭先生今日出差。」 「我叫周至美,你讓他覆我電話。」我報上號碼。 「是。」 什麼出差,小郭這只鬼有什麼生意,還出差呢,八成是在家躲懶,我莞爾,他那女秘書倒是精靈。 果然,不到半個小時,他回我消息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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