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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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麥太太答:「沒人提到你的名字。」 承早扮個鬼臉,「我樂得輕鬆。」 承歡也笑,「可不是,那又不是真的祖母,與我們並無血緣,且又不見得對我們親厚。」 麥太太接上去:「是你爸這種憨人,動輒熱面孔去貼人冷屁股,數十年如一日,好此不疲。」 麥來添不語。 承歡自冰箱取出啤酒,與父親分一瓶喝,「爸,想些什麼?」 麥來添說:「她進門那日,我記得很清楚。」 承歡不語。 「聽說是一個舞女,穿件大紅旗袍,那時女子的裝束真是奇異,袍叉內另加粉紅長綢褲,喏,像越南人那樣的裝束,父親極喜歡她,她從來正眼都不看我。」 麥太太在旁加一句:「她併吞了麥家所有財產。」 承早比較實際,「財產到底有多少?」 沒人回答他。 麥來添說:「奇怪,半個世紀就那樣過去了。」 他搔著芝麻白的平頂頭。 承歡問:「她有什麼話同我說?」 「不知道。」 麥太太說:「恐怕是要我們承擔殮葬之事吧。」 「那可是一筆費用。」 「而且是極之醃臢可怕的一件事。」 「可是,」麥來添歎口氣,「總要有人來做吧。」 麥太太搖頭嘆息,「真不公平。」 第二天早上,承歡五點正就起來了。 梳洗完畢,喝杯熱茶,天蒙亮,就出門去。 麥太太在門前送她。 「媽,自小學起你每早都送我出門。」 「多看一眼是一眼,媽媽有一日會先你而去。」 「那時我都八十歲。」承歡補一句。 麥太太微笑,「你打算活那麼久?」 「咄,我自給自足,又不是誰的負累,上帝讓我活多久我都受之無愧。」 「早去早回。」 「記得叫承早替我告假。」 麥太太頷首。 承歡還未完全睡醒,仗著年輕,撐著上路,她用的是公共交通工具。 即使那麼早,車上也已經有七成搭客,都是辛辛學子,穿著藍白二色校服,背著沉重書包上學。 承歡竊笑,如果他們知道前路不過如此,恐怕就沒有那麼起勁了吧。 承歡記得她小時候,風雨不改上學的情形,一晃眼,十多個寒暑過去。 承歡看著火車窗外風景,一路上統統是高樓大廈,已無郊外風味。 下了車,她叫部計程車,「長庚醫院。」 看看表,已近七點。 車子在山上停下,承歡伸一伸懶腰,走進接待處,表示要探訪麥陳好。 接待員說;「探病時間還沒有到。」 可是有看護說:「她有預約,麥陳好己進入彌留狀況,請跟我來。」 承歡緘默鎮定地跟著看護走。 令她覺得奇怪的是祖母並沒有躺著,她舒舒服服坐在一張安樂椅上,雙腿擱在矮幾,正在吸橘子汁。 承歡緩緩走近。 祖母抬起頭來,承歡看清楚她的面孔,才知道醫生判斷正確。 她的臉浮腫灰暗,雙目無光,顯然生命已到盡頭,所謂油盡燈枯,就是這個意思。 「誰?」 面對面,她知道有人,可是已經看不清楚。 承歡心一酸,坐在她身邊,「是我,承歡。」 「呵,承歡,你終於來了。」 「祖母,你要見我?」 「是,」她思維似仍然清晰,「我有事同你說。」 「我就在這裡,你請說吧。」 祖母微微笑,「你的臉,長得十足似你祖父。」 承歡十分意外,這是祖母喜歡她的原因嗎? 「你父親就不像他,一生賭氣,從不給人好臉色看,完全不識好歹。」 承歡只得說:「他是老實人,不懂得討好人。」 「承歡,昨日,我已立下字據,把我遺產贈予你。」 承歡說,「祖母留自己慢慢用。」 「我不行了,很累,老想睡。」 「休息過後會好的。」 承歡對於自己如此巧言令色十分吃驚,難怪祖母只喜歡她一人,因為麥家其他人才不會說這種話。 祖母緩緩說:「一個人到最後,不過是想見自己的子女。」 承歡唯唯諾諾。 「我並無親人。」 「祖母,我是你孫女。」 「真沒有想到麥來添有你這樣爭氣的女兒。」 「祖母太誇張了,我爸心中孝敬,一直教我們尊重祖母。」 「這麼些年來你都叫我祖母,我留點嫁妝給你也是應該的。」她的聲音低下去,像是在說什麼體己話,「一個女人,身邊沒有些許錢傍身,是完全行不通的,到老了只有更慘。」 承歡不語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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