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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


  記者湧入想拍攝現場,被警察擋回,引起掙扎,新聞片段有一陣混亂,熒光幕打出「未經剪接片段」字樣。

  祖琪站起來,低聲同老師說:「你且陪著志一,做完功課便玩遊戲,我出去一下。」

  這時,司機匆匆走進來,還沒開口,祖琪說:「我們趕去看個究竟。」

  幸虧她一直穿著運動衣及球鞋,立刻可以出發。

  在車子裡,司機不住打電話找人。

  消息來得很快,馬經理發顫的聲音說:「郁太太,郁先生已被送到香島醫院急症室,你快前來會合。」

  祖琪輕輕問:「傷勢如何?」

  馬經理受到極大震盪,問非所答:「區崇光是我們新同事,證實日前在股票上輸掉所有財產,遷怒於人……」

  祖琪不知怎地,異常鎮定,拍拍司機的肩膊。

  車子調頭,飛快往醫院駛去。

  祖琪看著窗外,呵!原來不相愛有不相愛的好處,她沒有驚惶失措滾在地上痛哭,她冷靜地致電醫院熱線,一次又一次直至撥通。

  「我是傷者郁滿堂妻子,我正來醫院途中,我想知他情況。」

  「太太,傷者身分正在登記中,尚未知詳情。」

  車子已沖過數盞紅燈,飛馳到醫院門口。

  祖琪跳下車奔向大門,但是記者群比她先到,她擠在門口進不去,現場混亂嘈吵,祖琪幾乎被推跌在地。

  忽然之間一隻手拉住她,「郁太太,隨我來。」祖琪一看,原來是馬經理。

  他臉上泛油,衣服淩亂,身上濺有暗紅色血漬。

  警察迎上來,與他說幾句,祖琪突出重圍,走進急症室。沖鼻而來的是濃厚的血腥臭,醫生看護忙得頭都抬不起來,七手八腳動用儀器急救傷者。

  接著,祖琪聽到極端痛苦的呻吟聲,叫人毛骨悚然,像置身地獄修羅場,她覺得腳底有點滑膩,低頭一看,原來盡是血污。

  祖琪雙腳有點不聽使喚,傷者比想像中多,她一個個找過去,不,都不是郁滿堂。

  有人抓住她的手,「小姐,救我……」

  看護立刻把他按住,祖琪衣角已染到血漬。

  祖琪做夢都沒想到她會看到這樣場面,傷者四肢扭曲,混身浴血,男女都分不清楚,她認手,不看面孔。

  終於,一名醫生叫她;「郁太太,這裡。」

  她一步步走過去。

  醫生說:「郁太太,他頭部中槍,垂危,我們尚未決定是否做手術取出子彈,你要有心理準備。」

  他躺在布簾後邊。

  祖琪毫不猶豫拉開簾子走進去。

  郁滿堂躺在小小病床上,身上衣物已被剪除,雙手疊在胸前,不錯,是他,左手無名指上還戴著白金婚戒,原來他一直未有除下這枚指環。

  祖琪過去,看到他的面孔,五官已完全變形,頭部腫起一倍以上,右耳上有一個烏溜溜彈孔。

  祖琪蹲下,握著郁滿堂的手,「我來了,弟弟等你出院——」說著,自覺渺茫,聲音低下去。

  醫生進來,「手術室已準備好,郁太太,請到休息室。」

  他們把郁滿堂推走。

  馬經理向她彙報:「江醫生已聯同陳醫生趕到,他們會做到最好。」

  「你安排得很妥當。」

  馬經理抹了抹汗,「你有事儘管吩咐,公司人多,容易辦事。」

  祖琪抬起頭來,「那麼,清理公司,儘快恢復營業,郁先生會喜歡那樣。」

  「的確是,我明白。」

  「傷重不治的是什麼人?」

  馬經理垂頭,「是見習員關桂榮,才二十三歲。」

  祖琪歎口氣,「請善待他。」

  「我懂得。」

  「你去照顧其它同事,我留守郁先生。」

  「那麼,我叫我秘書顧少芹來陪你。」祖琪點點頭。

  顧少芹過來,「郁太太,有事請隨便吩咐。」

  「今日會很長,你別怕辛苦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祖琪坐在長凳上盤算一會兒,約莫知道怎麼做,她同顧小姐說:「我的司機在門口,車牌號碼是八九三,你隨他回去,請保母如常照顧志一上學放學,暫時不必讓他知道這事;另外,叫廚房做些粥,拿到醫院來,大家吃飽了好有力氣辦事。」

  顧小姐立刻去了。

  做得對嗎,祖琪不知道,應付這種災難,誰還受過訓練不成,只得見一步走一步。

  祖琪一直在手術室門口等。她知道郁滿堂沒有親人,他一早是個孤兒,又無兄弟姐妹,情況與祖琪十分相似。休息室裡為他生死存亡擔憂的,只彭祖琪一人。

  平日剛愎狠勇的他也許永遠醒不過來,出事剎那他在想些什麼?

  祖琪閉上眼睛,時間像過得極慢,可是不久顧小姐已經回來。她挽著藤籃,斟出熱可可給祖琪。

  祖琪平靜地說:「怎麼搬來整個茶水檔。」

  她的輕鬆感染了顧少芹,「傭人說太太會胃氣痛,叫我先帶來青瓜三文治。」

  「弟弟呢?」

  「已回父親家去了,明朝照常上課。」

  「有無問起爸爸?」

  「保母同他說,父親去外國開會,從前也常常這樣,他沒有懷疑。」顧少芹辦事十分磊落。

  片刻傭人送了食物來,祖琪一點食欲也無,卻鼓勵自己慢慢一口一口打樁似吃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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