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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


  子佳覺得放心,她同他說,她可能會帶一個助手過來,他無異議。

  參觀過各處地方,架構約莫同;日公司沒有多大分別。

  亞瑟送子佳到電梯大堂,閑閑說:「聽說金星公司老闆張君很不捨得你走。」

  子佳立刻在心中詛咒哪個耳報神扮演漢奸角色,忙不迭在洋人面前說新同事閒話。

  表面上笑笑,子佳答:「中國人的習俗是,夥計要走,上頭一定露出捨不得之情,表示念!日重情義,很少真正表態把人攆走。」

  亞瑟對這答案十分滿意。

  他們一聽到是華人的奇風異俗,什麼怪事都可以接受。

  「下月一號見。」

  子佳與他握手道別。

  一轉身,只見一張張笑臉,誰,到底是哪個好人,人沒到,閒話已到,還有,人都去了,尚在造謠。

  哪裡都有這樣的人,話到老,活到老,這種仗,一直打到老。

  子佳到這個時候,不由得不想起張天和的話來。

  他說的是,做生不如做熟。

  不知道車蓉蓉有沒有這樣想。

  車上電話無巧不成書在這個時刻響了起來。

  車蓉蓉那甜美的聲音問:「曾小姐,是你嗎?」

  與陌生人周旋了好幾個鐘頭,子佳已頗為失落,突然聽到自己人聲音,不由得唏噓起來,「蓉蓉,好嗎,散了會沒有?」

  「剛散,想與你喝茶。」

  「好極了,老地方。」

  「我十分鐘內可趕到。」

  「你有無同張天和聯絡?」到底是舊老闆,不能太過無禮。

  「有,曾小姐,我挨駡了。」

  曾子佳笑,「見面詳談。」

  子佳停好車子走進咖啡室,只見車蓉蓉已在等她,大概在新地方受了一點挫折,看見子佳,像親人那樣握住手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
  子佳滿以為她飛上枝頭,已不再有時間想到他們,倒是有點意外。

  一開口就說:「他們說的話,我都聽不懂。」

  「不用怕,衣蓮已經替你找到電影辭典,背熟了,什麼蒙太奇。淡出淡人。切進切出,拋死他們。」

  「男主角正眼都不著我。」

  「他是要給你下馬威,很正常。」

  「我要到這個時候,才知道你與衣蓮對我有多……」

  子佳一怔,倒是有點感動,能知道好歹的人實在已經不多。

  「曾小姐,我……我怕我勝任不來,我想解約,我不想幹了。」

  子佳一聽,不禁轟然大笑。

  「你笑我?你不是那樣的人,為何笑我?」

  「『我不幹了』已成為你的口頭禪,好像不太光彩。」

  蓉蓉低下頭,「我知道。」

  「隔牆有耳,叫人聽到,只當你沒有志氣,傳到導演耳中,怕他心灰。」

  蓉蓉無奈,「我該怎麼表示?」

  「拿出誠意未,像東洋人那樣,打著胸口,苦心孤詣他說:『系!』」

  「那不是像演戲嗎?」

  「咄,你明明身在戲行,不把人生當舞臺,行嗎?」

  蓉蓉不語,隔一會兒,她忽然撤賴說:「曾小姐,請你繼續賜教。」

  子佳微笑,「我下月起將離開金星公司,你不再是我的責任。」

  蓉蓉大吃一驚,像是刹那間失去依傍,半晌才說:「曾小姐,我們還是朋友吧,必要時你會給我忠告的吧?」

  「如果你需要的話,當然。」

  蓉蓉定下神來,「謝謝你。」

  「這個過渡期會需要一段日子來適應,之後你會如魚得水,樂不思蜀。」

  「我永遠不會忘記你。」

  他們都那樣說,事後,也會丟在腦後,據說,功能最超卓的電腦,亦有自動洗脫記憶的功能,否則資料大多,不勝負荷。

  「曾小姐,我真沒想到你會離開張天和。」

  子佳啼笑皆非,「蓉蓉,這件事你需要搞清楚,我是離開金星公司,不是離開張某人,你莫搞個人崇拜。」

  「都一樣啦。」蓉蓉看不出分別。

  「不,絕對不一樣,混淆了對我的名譽有極大影響,屆時我什麼地方都不用去。」

  「你看衣蓮多好,永遠不用轉工。」

  「是,衣蓮自有她的一套。」

  蓉蓉忽然說:「魚太大了,反而不是喜事。」

  「你說什麼?」

  「我的阿姨有點迷信,日前去代我算流年,算出來兩句話,叫魚大固可喜,舟小力不佳。」

  「呵,小船不可重載!」

  蓉蓉憂慮他說:「這不是在形容我嗎?」

  不不不,曾子佳在心底嚷:這是在說我才真。

  難得的是,兩個人都肯承認自己是只小艇。

  「可是我又想,我們坐在船上,目的就是在釣一兩條大魚,滿載而歸,以便上岸曬太陽,魚即使壓沉了船,也顧不得那麼多了。」

  蓉蓉恢復本色,吐吐舌頭,十分俏皮。

  子佳正想說以蓉蓉如此姿色,當不用怕風大浪大,身後忽然傳來冷冷一把聲音:「原來你們在這裡。」是張天和。

  蓉蓉連忙說:「是我把天和叫來的。」

  張天和悻悻道:「現在有話也要隔著一個人來講了。」

  曾子佳馬上站起來,「我立刻走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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