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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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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個晚宴全不是我的主意,我身不由主,老頭叫我來,我不得不來。」 半晌,子佳只是說:「張大太,這只翡翠胸針全場觸目,真正好看。」 她出去大廳,去把張太大的意思告訴張天和。 其實彼時客人已經陸續告辭,轉瞬間張氏夫婦又站在大門口微笑送客,演技精湛,不在話下。 孩子們早已由保姆送到樓上睡好,大屋頓時靜下來。 曾子佳見曲終人散,功德完滿,明日論功行賞,當少不了她曾某的份兒,便鞠躬告辭。 張鳳山說:「天和你留下我有話說。」 車蓉蓉見機行事,「我與曾小姐一起走。」 曾子佳挽起車蓉蓉手臂,匆勿走出張家大宅,未到停車場,已經咕咕笑。 蓉蓉宣佈:「收工。」 「累不累?」 「唏,收工一條龍。」 「我們找地方去喝一杯如何?」 「好極了,曾小姐,我知道個好地方,有酒喝有舞跳。」眉飛色舞,神情一如釋囚。 車蓉蓉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嫁給張天和,不要講笑話了。 跑車飛馳出去。 在車子裡車蓉蓉問子佳:「對得起張天和了吧?」 「對得起有餘。」 那夜,她倆慶祝到清晨才回。 在意大利人經營的小小夜總會裡有樂隊演奏熱烈的曼波,一大隊不認識的年輕人興高采烈在舞池裡接龍起舞,雙手搭著前邊那人的腰,嗨一聲踢腳,一下子一頭汗。 刹那間張宅遠又遠,張家諸人面目模糊。 世界那麼大,沒必要自我禁錮。 像鄧惠芳王景霞那一代還可推搪說是沒有能力,曾子佳與車蓉蓉毫無藉口。 回到家,子佳來不及卸妝脫衣就睡著了。 不知睡了多久,只聽到一下一下鈴聲,子佳以為是鬧鐘,不是,又誤會是電話,最終搞清楚,才知道是門鈴。 她起床一照鏡子,嘩,鏡中人為殘花敗柳下了新定義。 於是不願啟門,大聲吆喝,「誰?」 「張天和!」 嚇一跳,「什麼事?」 「快開門。」 「稍等十分鐘。」想洗把臉再說。 門咚咚響。 子佳怕隔壁人家召警,只得蓬著頭去開門。 只見張天和西裝筆挺站在門外,他真有他的一套,難怪他是老闆,那麼早已經打扮停當。 子佳見他怒氣衝衝,故意聲東擊西,「你早又來晚又來,人家會怎麼想?」 張天和把一張日報的娛樂版放在子佳鼻端。 子佳只得接過來看。 果然是車蓉蓉與電影公司簽合同的照片,現在的報紙七彩柯式的印刷,照片中的車蓉蓉並沒叫她的保姆失望。 子佳放下娛樂版,一徑跑到浴室去梳洗。 「你不是不知道她拍戲的事。」 「我沒料到是這種規模。」 「她總算知會過你。」 「完全是兩回事,報上說前約取消,重訂新約。」 子佳嘩啦嘩啦漱口,「她已超過二十一歲,你把事情弄僵了,只有吃虧。」 「慢著,」張天和忽然抬起頭來,「你的口氣怎麼像她的爸媽。」 子佳歎口氣,真的,只有爹娘才有那麼大的忍耐力。 張天和坐在床沿看曾子佳梳妝。 子佳啼笑皆非,她曾經盼望生活中會有如此纏綿景象出現,但不是這個時候這個人與這個情況。 張天和冷冷問她:「她簽約你是知道的吧?」 子佳點點頭。 「你們串通了來騙我。」他頹然倒在子佳床上。 子佳只得把衣服拿到浴室去換。 她揚聲道:「昨天每個人都很高興。」 「是,昨天很成功,從此我與蓉蓉可以公開來往。」 子佳出來,「那你還想怎麼樣?」 張天和不出聲。 「去,去找蓉蓉談談。」 「我找不到她。」 子佳愕然,怎麼會。 「她已把隨身電話關掉,據傭人說,一早就出去了,」張天和十分悵惘,「我懷念舊時,電話一響,便有一把嬌俏的聲音來聽:『天和,今晚什麼時候見?』」 子佳嗤一聲笑出來。 他要改變她,她變了,他又希望她變回來。 人心是多麼複雜的一回事。 「蓉蓉今日已非吳下阿蒙,相信今日府上各人也已看到同樣新聞,證明蓉蓉的確是明日之星,你更好交待。」 「她會成功嗎?」 子佳反問:「你說呢?」 她遞一杯咖啡給他。 「照昨晚的表現來說簡直晶光燦爛。」 子佳微笑,「是,她已經開了竅。」 張天和把報紙團皺扔到一旁,在早餐桌子上向曾子佳訴衷情,「看樣子不日蓉蓉會變得像你一樣聰明。」 子佳剛想說她本人其實不算聰明,又被張天和打斷。 「我最怕與聰明女子打交道:我說什麼,她全不理會,我想什麼,她全猜中,那還有什麼意思。」 子佳不客氣地問:「那你幹嘛同我說話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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