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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


  子佳卻微笑,「舊時我從來沒請你吃過晚飯。」

  地方由施鴻展挑選,是一間法國菜館,兩個人都不急叫菜,喝完一瓶克魯格香檳再叫一瓶。

  施鴻展說:「我去年離婚了。」

  這消息對子佳來說,也並非意外,終於離婚了。

  她問:「誰是第三者?」

  「一直沒有第三者,到現在還是沒有,」施鴻展苦笑,「可是對方一早把我定罪,疑心是她的第三者,好奇殺死了貓兒,這是一段不幸的婚姻。」

  子佳說:「所有的婚姻都是不幸的吧。」

  「不應悲觀,有夫妻表示下一世仍願結為夫婦。」

  子佳嗤一聲笑出來,「我甚至不敢說我老闆明年仍會同我續約。」

  「子佳,當年,委屈你了。」

  子佳揚揚手,「我已做倦了政府工作,應該辭職。」

  施鴻展不語,「你這一走,保存了我的名譽,整個部門靜了下來。」

  「是嗎,可是我仍然聽到有謠言說我遞了辭職信之後後悔了,想索還但是不得要領,還有,我在外頭仍然偷偷與你見面。」

  「子佳,對不起。」

  子佳笑,「害我幾乎沒刊登廣告公告全世界我在政府的年薪只十八萬餘,而外頭會給我三十三萬。」

  「事實勝於雄辯。」

  「那班人,仍在原處吧?」

  「不然還到哪裡去?」

  子佳微笑,「同你坐一桌上,真得小心留神,隨時會有一杯水潑到臉上來。」

  「對不起,子佳。」施鴻展再三道歉。

  子佳攤攤手,「其實,你說,我是不是第三者?」

  施鴻展答:「我一直希望是。」

  「她後來可有覺悟她怪錯了人?」

  施鴻展放下杯子,「之後我搬到父母家去住,兩年後提出離婚的是她。」

  子佳不願置評。

  「我現在仍與父母同住。」

  「與家人住有百般好處。」

  「真的,什麼都不必理,恢復少年時期,無憂無慮,淨管上下班即可。」

  他笑了,子佳也跟著笑。

  施鴻展忽然問:「子佳,我們還有沒有機會?」

  子佳看著他,「你一直是我師傅。上司。好友,我從來沒想過其他,直至有人在記者招待會中當著百多人一杯水潑到我臉上。」

  施鴻展的語氣十分逼切,「現在呢?」

  子佳溫柔他說:「都過去了,真正成為身後事。」

  「我在希望——」

  子佳不待他說完已接上去:「你想補償我照顧我,但是已無此必要,我已長大成人。」

  說到這裡,子佳抬起頭,忽然看到對面桌子上有人對她擠眉弄眼。

  一看,那人卻是車蓉蓉,同桌還有四五個時髦青年,都朝曾子佳看來。

  子佳忍不住笑,朝蓉蓉招手。

  施鴻展見了子佳無心再續話題,知道無望,不禁黯然。

  再看那邊有人與子佳招呼,一個年輕女郎朝他們走來。

  那女郎豔光四射,穿著一件肉色半透明釘亮片的裙子,又短又窄,感覺上緊張萬分。

  呵,原來曾子佳現在同這樣精彩的人來往。

  蓉蓉坐在空椅子上,朝子佳笑道:「打擾!」

  子佳忍不住低聲說蓉蓉:「還穿這樣的衣服!」

  蓉蓉只是笑,「私人時間。」

  這倒是真的,吊頸也要透透氣。

  「早點回家。」

  「知道了。」

  蓉蓉站起來,朝施鴻展點點頭,回到原座位去。

  施鴻展見子佳儼然大姐似口吻,揮灑自如,知道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剛自大學出來的嫩弱小女孩子,此刻在她眼中,他不過是陳年往事裡一個過節,他再磨下去,恐會自討沒趣。

  施鴻展在該刹那臉色沉下來,露出三分滄桑二分憔悴,他仿佛老了十年,幸虧燈光幽暗,看不出來,不不,是子佳根本無心去留意他的神色。

  不一會兒,蓉蓉那一桌人走了。

  子佳笑說:「我們也該散會了啦。」

  施君說:「我當然願意多坐一會兒。」

  子佳笑,「明天還需早起。」

  他們結賬時才發覺已經付過了,侍者說:「車小姐請客。」

  子佳攤攤手。

  回程中施君十分沉默,子佳興致卻好,陸續向他講述工作上的得與失。

  到了門口,她再向他道謝。

  在施鴻展眼中曾子佳俏麗的臉一如往昔,但時光已逝,永不回頭,他那個時候沒有抓住她就永遠別再想沾到她的衣角,她已去得又遠又高。

  他一直渴望再見到她,沒想到一見之後才知道以後都不必再見。

  子佳朝他擺擺手上樓去。

  心裡對這件往事再也沒有一絲牽掛。

  第二天車蓉蓉來的時候子佳正在看早報。

  昨晚的豔女郎今晨十分樸素,白T恤。牛仔布沙籠裙,T恤上居然有一行直寫的中文字,子佳探過頭去看仔細了,原來是「天生麗質難自棄」,真趣怪。

  子佳笑了,「下句是什麼?」

  「哈,」蓉蓉也笑,「我就知道你會問,下句是『一朝選在君王側』,《長恨歌》,白居易。」

  子佳哈哈大笑,「孺子可教也。」

  蓉蓉忽然鬼鬼祟祟問:「昨晚那個是誰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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